展长生煞费苦心,安排这场大典,虽说多少出无私心,实则也不过是但愿展龙同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天下,多几分连累罢了。现在被展龙一语道破,却唯恐他曲解,抬头道:“师兄,我……”
夏桐生却怒道:“谁奇怪那臭狐狸毛皮不成!我要的是爹爹陪我!”
大家喝彩,欣然喝酒,不觉间将这大典当作了喧哗嘉会,相互觥筹交叉,好不高兴。前些光阴的一场存亡大战,仿佛半点陈迹也未曾留下。
那男人长歌当哭,仿佛一枚钢钉打进胡不归心头。
他身边木桌上东倒西歪放了七八个乌黑酒坛同两个瓷碗,正自斟自饮,倒了满碗烈酒,一饮而尽。
展龙心头酷烈肝火便仿佛夏季残冰落入水中,溶解得无影无踪。
随即又兀然一笑,端着酒碗,长叹一声,“是了,你怎会不怪我?”
胡岩风却毫无发觉,哗啦啦再倒满两碗酒,柔声道:“元昭,你为何不肯喝?你还……怪我?”
胡不归悄无声气跳下床榻,将他卧房背面的窗户悄悄推开一道缝,身形便仿佛游鱼般自裂缝中滑出,顺着圣宫侍卫队巡查的空地,一起遮讳饰掩,到达了前院书房。
胡不归却不肯在熊掌重压下屈就,狠命撑起家子,亦是怒道:“谁是小龟……大喜?”
浓烈酒气四溢,就连躲在窗外的胡不归也被熏得一双小眉毛微皱,禁不住揉揉鼻头,忍下了打喷嚏的打动。
胡不归在书房窗下蜷起小小身躯,小声抽泣。
张易、刘忠、风瑶、傅玄之等人亦是迎上前来,红光满面,眼神和暖,有若融融春阳照在雪上,布法大仙更是老泪纵横,几次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他不懂父亲那庞大沉重的心境,只因本日本是他满十岁的生辰,父亲不过遣人送了礼品来,却宁肯躲在书房中酣醉,也不肯去见他。
“我本意不过想待你兵败,缉捕关押起来。一年想不透便关你一年,十年想不透便关你十年,天长日久,终有一日叫你明白我的苦心……”
这两个少年拳来腿往,在卧房中乒乒乓乓揍得欢乐,俄然间一条身影突入屋中,一手提了一个,将那两人拽出配房,摆布一扔。团团同圆圆早就候在屋外,现在好整以暇,一头接住一个,施施然压在熊掌之下。
求学谷前堂人隐士海,除了少量各处筹划驰驱的门人外,成千修士堆积在此。
展龙见展长生一身大红衫袍,衬得一张俊颜愈发唇红齿白,鲜嫩适口,笑容如同长河绵绵,不见起点。只是总对旁人笑成如许,展龙未免心头生刺。
胡岩风已然醉了。
夏桐生却满不在乎笑道:“我等方外之人,那里需求避讳这些微末小事,玄昌王室姓夏,为何我亲爹爹就姓不得夏。小龟,你在人间待得久了,竟如此怯懦如……龟。”
胡不归更加气闷,终究倏然睁眼,便瞧见一张如同映在镜中般熟谙的脸庞近在面前,神采促狭,正用两根指头夹着他的鼻子,不是夏桐生另有谁?
夏桐生在屋中八仙椅上大剌剌一坐,交叉双手,扬起脸傲然道:“爹爹说了,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你不喜好小龟,那唤你龟弟也成。”
那恰是过后展龙与展长生一道猎来的灵狐,尽数送给了夏桐生,权作安抚。
即使有五族盟虎视眈眈,斩龙门中却仍有来自十洲三国的来宾络绎不断,为二人道贺。
“师兄,”展长生温和应道,转头同他对视时,双眸清正灿烂,有若无边长夜中,启明的星斗,“师兄不为百姓服丧,也有人报酬你我而欣喜的时候。”
民气喜,则天下喜;民气忧,则天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