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开物 附录 野议》译文[第4页/共10页]

吾人半是为贫而仕，使其止足在念，即卑官津润，原可俭用娱老；而日夜计度，括其所得，多方馈送，营求荐章。不代直指思人满之数，不为国度想功令之严，馈送而外，尽其统统，央托贵绅。使其得也，再任一定有了偿之日；其不得也，则数年心力膏血，付之东流，而归林萧索，不成言矣。缙绅素封之在承平之世也，稍有羡金，必牢藏，为毕生与子孙之计。其在本日有钱闲住者，唯恐子息不生，耽耽拜候故宦之家，子孙产存而金尽者，与行商坐贾有能而可托者，终朝俵放，以冀子钱。转眄及期，破颜催并，究竟本来，不知那边出办，何况子钱？在我为本悲伤，在彼求人无路，郁怀思乱，谁执其咎？

因挪移考满而升召者，大者棘槐，小者口面。其人已多，故此语秘不告之至尊。不知治乱大干系，皆是以事之蒙蔽。缙绅忌伤同类，自同寒蝉，宜也；乃席藁舆榇而疏入九阍者，竟无一言及此，可胜叹惋哉！使此言达于天听，必将云霄洒涕，嗟我小民，将旧欠追呼，一概停止。惟从本日伊始，金华辽饷、流饷分文不完者，治以重罪。究竟所得之数，视整天箠楚旧欠，而所得无多少者反过之，何也？膏血止有此数，而舍旧追新，情面有乐输之愿也。

从古国度贫困，无如宋室靖康今后。然张浚一视师，宗泽一招安，动以十万、二十万。年年括马，到处用兵。史册所载，何尝见士马伤饥，而措饷窘乏。今天下虽困，然视南宋强大犹数倍焉，何如窭态酸情，不成使闻于寇虏。不知建炎诸将措饷之法，有可考据而仿求者否？学古有获，肉食者勉之。

试就本日青衿而概数之，百人当中，贯穿经籍旨趣成文可观者，十人而止，未成而可造者，又十人而止；而书旨、笔墨一隙不通者，百人当中，不下三十人。倘沙汰数苛，则繁言必起，一番黜数，不过百分之一，生人何所惩戒而不倾赀买入耶？岁考文书一至，有巴望丁忧而不得者，有假捏丁忧而避考者。夫丁忧服官，谓不便衣锦临民耳，丁忧作笔墨，何相毛病？此法一交，则足以消人不孝之私，而增上以去赝之政，何难行也？至学使者通情包庇之弊，亦风会所为，上禁愈严，下营日甚。槐棘衙门，不吝降为置书邮，矧其下哉！我生之初，山乡俭朴，住民有后辈业已成章招考，而冠同庶人，直待入泮而后易者。城邑以内，世宦之家，有童冠自异于秀冠，而不峨然角竖者。曾多少时，而总角突弁，儒童高官，概无别离也。欲返天下醇风，则在铁面学使者何法以谢拜托。百姓见不慧后辈，白费重赀，而莫冀进身，即暂幸进身，而转眄岁考，辱荣立判，乃始返思务本。今后百室盈，而霸道之始成矣。

时势至此，总之何尝求将，而扼腕兵不成用。呜呼，浙兵调矣，川兵调矣，狼兵调矣，御营遣矣，秦、晋诸省主兵又不待言，但是必借西戎、北狄之兵而后可用耶？为将之道无他，志在为国，则不唯功成，而身亦繁华，志在贪财好色，则不唯师徒丧，而首级亦岂能全？求将之道无他，精诚在家国与封疆，则奇才异能之人崛起而应之，结习在馈送邀名与报功升爵，则外强中干与性贪才拙之人丛集而应之。连敖坐法，而俯视滕公；秉义将刑，而缘逢忠简。皆精诚之所召致，今古岂相远哉？

纳粟得官，效力尺寸，归家而有司以礼虐待，此当然也。山城远乡，专出白丁、猾手，一副肝肠只为夸吓村夫宗族。入京空走一度，或买虚谍长单，或行顶名飞过海，或贿托前门卖《便览》者刊名于上，使刊京卫、外卫、经历、鸿胪、光禄、序班署丞，返来张盖乘舆，拜见有司，交友衙役，劝令送程回拜。彼村夫宗族之见至，纱帽罗衣，抗礼县庭，觉得光荣之极。无主意者，视故乡为无用低下之物，日夜心痒，思聚金而走国门。此又民气不古，而惹人贫困归乱之一端也。嗟夫，民气定而职分安，职分安而民风变，民风变而乱萌息。是操何道以胜之？尺幅之间，焉能绘其什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