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怡已藏住心中情感，面上笑容洁净而纯真，“我家杏树是我祖父幼时种的，祖父非常珍惜，旱了浇水，热了捉虫，有天早晨就梦见个穿杏黄衫子的女人说，老爷子诚恳可嘉，赐他甜杏为生……”
方才隔着远没听逼真，这会儿倒是听清楚了。
她听到衣衫分裂的嘶啦声，听到奴婢们的惊呼声。
其他人轰笑着散开。
“咦，如何不敢见人？”少年戏谑地笑笑，“杏子甜不甜？”
男人说话卷着舌头，尾音上扬，并非济南府口音。
男童扯着她的衣袖，“十文还是十五文，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另有一男人嬉笑道：“七爷莫不是想吃杏子？”推开雕着繁复的万字不竭头纹路的窗扇，朝下呼喊，“卖杏子的，上来一个。”
“是真的，”严清怡极严厉地说：“不信，公子尝尝。”用帕子托一只黄杏递到少年面前。
严清怡垂眸，放轻声音，“公子看着赏，多少随便。”
此人年记要长两岁，看着像是气血不敷的模样，神采极惨白，被初夏的阳光照着，几近透明，可边幅却极精美，特别那双凤眼，幽深黑亮，像是静水寒潭，沉寂得仿佛能照见人的心底。
时候迟缓得让人没法忍耐。
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话音刚落，瞧见花梨木方桌中间坐着的人，身子猛地一颤，几乎惊呼出声。
说着从石青色织锦荷包里取出角碎银，“不消找了，把杏子连这竹篮一并留下。”高低打量严清怡一番，又取出一角，“长得挺机警一小女人，如何穿成这模样，冷不丁还觉得是个小子？”
男童不情不肯地松开手，“呸”吐口唾沫在地上， “跟大人告状算甚么本领，一个丫头电影整天打扮成爷们样儿，长大必定没人要。”
大勇不屑地“切”一声，“我又不是丫头电影，洗甚么洗？”
“这也行？”少年“噗嗤”一笑，喷出半口茶。
济南府升仙桥旁净心楼的雅间里传来男人难过的感慨。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严清怡低头，看着本身的手。
仿佛见过千遍万遍似的。
一只手扎完，换到别的一只手。
严清怡正要开口，屋里传出一管年青的男人声音，“卖杏子的？让他出去。”
乍见到那人时候的狂喜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倒是沉闷压抑，就好似暴风雨到临前的气候，憋闷的让她几近喘不过气来。
面前忽地就闪现出别的一双手，精美柔滑的肌肤，笔挺如葱管般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大红色蔻丹，衬着那双手愈发地白净。
街旁靠墙蹲着六七个十岁摆布的孺子，每人面前摆着大小不一的竹篮，竹篮里盛着的都是合法季的杏子。
身侧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手里各持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棍棒。
她紧紧咬着唇不敢开口，恐怕一出声会忍不住呼痛告饶，双手死死抓住条凳，划出一道道血迹。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被压在条凳上。
那面孔……多么熟谙！
严清怡莫名有些胆怯，游移会儿才悄悄推开门，进屋的刹时，脸上已挂出个明朗的笑容，稚气地问：“客长要杏子？”
雅字一号房门口立着两个高瘦的男人，边幅很平常，眸光却锋利，周身披发着的气味让民气慌。
棍子高高被举起，重重地落下，打在身上，收回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