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男人这才神游方定,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看崖下,白茫茫的一片,本来此时朴重凌晨,又身处山腹当中,四周雾气横生,有如云端,欲眼望去看不着边沿,白得令人苍茫,白得令人哀伤。男人看着看着便又入了神。
“……谁怜吾辈炙诚泪,撤除铁甲换血衣……撤除铁甲……换血衣……”
“层云暮雨,峦峰崎岖,孤虹落尽枭山处,望我江川多数虚。暴风起,夜难辨朝夕,谁怜吾辈炙诚泪,撤除铁甲换血衣。”
男人愣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淡淡的道:“今后天下必将沦为多事之秋,那我就改姓为秋吧。此处是何地?”
周宣王四十六年,伯阳父六十虚寿,宴请群臣,酒醉后言道:“老夫虚度五十九载,唯有一事引觉得傲,那便是老夫膝下二子幼年有为,宗子弧厄,技艺超群,有万夫莫当之勇。次子勉,学问赅博,有吕望之志,一文一武,真乃老夫之容,我大周之幸啊。”时,伯勉年方十五。同年,宣王过世,幽王继位。这青衫男人不是别人,恰是伯勉。
男人将那片枯叶拾起,又看了很久,口中喃喃念叨:“秋……秋……”
“开口!”不等白衣男人把话说完,青衫男人正色道:“君可不君,臣不成不臣,你我身为臣子,怎适口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周宣王身后,太子姬官涅继位,是为幽王,也就是当明天子。周幽王昏淫无道,先是任用虢石父、祭公易、尹球一帮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佞臣,后又罢去上卿大夫赵叔带的职位,将其贬为庶人,囚禁褒响、石琢等忠良之士,整天成谜美色,不睬朝政,姜太后过世今后,周幽王更加肆无顾忌,废了申王后和太子宜臼,立褒妃为后,褒妃之子伯服为太子,气得当时的太史伯阳父告老归田,不久便郁郁而终。
青衫男人苦苦一笑,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大王召榜命令缉我二人,安然二字,谈何轻易。”
此人生得倒也俊朗,只是略微有些肥胖,脸颊有些干枯,额骨微微崛起,杏目却如同被巧匠经心砥砺过的普通,深而不邃,只可惜眼角已现出了几道浅痕,双眸当中凄然一片,仿佛苦衷重重。嘴唇处微微有些干瘪,一道道红色的裂缝清楚可见。看年纪约莫只是二五高低,双鬓却已挂银丝,下颌之上一寸清须在胸前随风颤栗。此人却全无行动,仿佛石化了普通立在崖边,只是任凭身上青衫在风中摇摆,收回啪啪的响声。
话语中透着一股沧桑,固然语气轻如丝绒,但此处为众山之巅,四川空野,倒也算得上字字清洪,让人听了不经升起一股寒意。
俄然,一片枯叶从树上缓缓落下,正落在那男人跟前,男人看着枯叶,神采黯然,半晌,才低声问到:“现下是何季候?”
“时已暮秋”那白衣男人回道。
此话一出,青衣男人顿时语赛,愣在当场。只见他低着头,几丝乱发下仍藏着一面笑容,双目无物,口中仿佛还存有未咽之食,却全然没了行动,已然思定。额上几道浅痕犹新,仿佛瞬息见又衰老了些许。白衣男人见状心中顿生怜意,缓缓蹲下身来,皱眉叹道:“贤弟勿怪,哥哥我是个粗人,不如贤弟这般晓得大事理,如果哥哥说得不对,还望贤弟你莫要往内心去。”
秦岭之巅,一株大苍松下正立着一名青衫男人,背动手站在崖边,双目空无一物,痴痴了望着远方,口中喃喃的念着这首《望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