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立船头,安然相对,晚风吹起长衫,就像一青一白两只水鸟。六合气象,都在二人胸中。所谓意气风发,所谓少年壮志,当真只要在少年的时候,才来的恰刚好!
陈学海心中不平,对那满江红枫绿树,游鱼白鸟再提不起半点兴趣。
田冬儿从呆在原地的陈学海手中拿过酒碗,与施兰生碰了一下。
陈学海忙道:“那里,那里。”
陈学海只感觉施兰生对着本身也生分了很多,不复昨夜同吃同饮那般热忱,两人之间仿佛隔着甚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学海顺那木梯下底舱,正碰到施兰生从内里拿了条缆绳出来。施兰内行中有物件,只得点头笑了笑。
施兰生道:“只怕你那冬儿丫头若见我与你喝酒,还不将我的酒碗碰碎?有这等丫头同欢笑,兄长才是‘一觉安眠风波俏,无荣无辱无烦恼’,羡煞旁人。”
陈学海道:“这《西纪行》虽是传奇志怪,却借妖魔口,说人间世。这《蝶恋花》寥寥数字,写尽渔人看淡风烟,清闲江上的人间之情,可不比那些八股文章通畅的多了?”
施兰生现在换掉了白日做工的短衫,穿戴读书时的半旧月白长袍,风雅如秀树。
耳入耳得有人在念这首《蝶恋花》,陈学海便接口道:“数点沙鸥堪乐道,柳岸芦湾,老婆同欢笑。一觉安眠风波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贰心中憋闷,喃喃道:“你不喜好我和兰生来往么?”
陈学海见田冬儿身上仿佛冷的抖了抖,正要上前,田冬儿已神采如常。
“公子自去旅游,冬儿累了,想多睡会儿。”说罢,田冬儿闭了门又出来。
“冬儿――”
陈学海心中一惊,如何昨夜春花般光辉的人儿现在便如同枯萎的秋叶似的,半点精力也没了。
施兰生笑道:“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必然与兄长不醉不归!”
说罢,田冬儿回身去了。直到她脚步声远了,世人方才如梦初醒。
陈学海将目光从那木梯上收回,看看施兰生。
陈学海便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号召。
半晌,吱呀一声门开了,田冬儿还是昨夜那身打扮,神采却惨白如纸,倚在门框上喘气。
“公子交甚么样的朋友,那里轮获得我们下人来管。”屋内轻飘飘地飘来一句。
“烟波万里扁舟小,静依孤篷,西施声音绕。涤滤洗心名利少,闲攀蓼穗蒹葭草。”
多年后的陈学海和施兰生仍能记起这一天傍晚在长江上奇绝壮阔的风景和几年后绍兴街头小酒馆里那一桌后代儿红的醉。
陈学海拍拍施兰生的肩膀,施兰生方才回过神,手中酒碗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陈学海脸红了红,想到冬儿心中却涌起一阵甜意,嘴上却道:“我们知己订交,理那丫头何为?她不懂礼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当夜陈学海与施兰生及几个船工挤在一处安息。施兰生仿佛倦怠非常,盖着被子一动不动。陈学海连日身材劳累,虽与别人共卧一榻浑身不安闲,翻了几翻也就昏黄睡去了。
陈学海也笑道:“忸捏忸捏,家中本是只叫读经史子集,无法我看了那些便头痛,倒是对这些闲书纪行和诗词稍能上点心。”
陈学海不由痴痴望着江上风景。
施兰生见了陈学海畅怀一笑道:“学海兄,本来也爱读这《西纪行》?”
施兰生神采煞白道:“兰生不堪酒力,要回房歇着了,大哥包涵!”
陈学海愣在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陈学海惊奇道:“兰生你现在不恰是清闲江上吗?”
施兰生笑道:“本来我与兄长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