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办此事从未出过不对,没想到元修会发明抚恤银两之事有鬼,也没想到相爷会答应那周二蛋查察此案,他摸不透相爷的心机,只能猜想三个月太短,那少年定然查不清此案,相爷许是想热诚她,未曾想还不到半个月,她就拿足了证据,不但把锋芒直指向他,连相爷都不免要蒙受百官的思疑!
胡文孺自是要狡赖的,不狡赖便是死,他不但要赖,还要赖到底!事已至此,他与暮青已是不死不休,口下天然不包涵,嘲笑一声便道:“那英睿都督也得有这本领才行!”
这事是步惜欢的手笔,事前她也不知情。奉县知县在逃回盛京时,这案子还不归她查,她推测朝中派人查察此案定会一拖再拖对付了事,是以以为奉县知县不至于一回京便被灭口。没想到步惜欢算计得深,行事容不得半点不对,还是将人半路给偷梁换柱了。
“爱卿无妨瞧瞧,那地上之人是否戴着面具。”步惜欢唇边噙着笑,眉宇间神采却淡,喜怒难辨。
那茶已冷,泼湿了官袍,茶叶溅了胡文孺一脸,他的神采顷刻青成了茶色。那茶盏碎在脚下,片片如雪,胡文孺噗通一声跪倒,朝服下赤色殷红,大喊道:“相爷,下官冤枉!”
暮青看元修发楞,伸手便把供词拿了返来,当堂念叨:“下官刚到奉县上任时,将朝廷下拨的抚恤银两分作三份,送给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户曹尚书曹大人和恩师胡大人,当时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下官送去的银两自是最多,但恩师来信时曾说谋朝中肥缺需银两办理,很有嫌银两少的意义,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师却还是年年嫌少,经常催要银两。这三年,送给恩师的银两足有朝中下拨的抚恤银两那么多,办理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银两都是从税银里挤出来的。”
他说过,不会让她破不了此案,现在物证、供词、人证俱在,她竟不传人证,常日断案那般雷厉冷情,本日竟这般傻。
堂内沉寂,似等着一场暴风雨。
三本账册一起作伪,这的确是强词夺理,但物证供词一说却有刑律可依,只是奉县知县已死,哪会有供词?
“人皮面具?”
“这、这……”
群情声如浪,元相国望向暮青,见她怔立,正望着步惜欢,震惊之色尚未粉饰,不似演戏,看模样是真被天子蒙在鼓里。他一向思疑她是天子一党,现在看来,竟不是?
“有!”这时,暮青俄然出声,堂内目光刷刷射来,见她往衣衿里一摸,摸出几张纸来,众目睽睽之下腾空一抖!
暮青看着步惜欢的笑容,恨不得一拳打畴昔。步惜欢笑意更深,这时他倒是盼着她多瞪他几眼,瞪得越狠,看在百官眼里,越像是因她本身验尸有遗漏之处而恼羞成怒,元相国对她的狐疑才会越轻,那江北海军才不会想着从她手里收回来。
去吧,揭了这张脸皮,便是揭了元相国的脸,揭了朝中赃官苛吏的脸!她愿天下无冤,他何曾不肯吏治腐败?
元修会心,却添了一腔闷意,难明难纾。他一心想查清抚恤银两案,却不想本相越近,越令贰肉痛尴尬,而她也有事瞒着他。他见她查了那么多案子,从未见她在审案时坦白何事,固然他晓得,她必有苦处,可……他们共过存亡磨难,何事不能与他说?她藏着的那些事,百官不知,他也不知!她可晓得,被她瞒着的滋味有多苦?
奉县知县已被送入城中,他的亲眷也已进城,而她却不知该传还是不该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