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国会就要开端推举了,总长这个位子……你还没想好谁来坐?”
“你竟然肯来。”邵朗清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留着我这条命做甚么?”
虞浩霆却摇了点头,“唐骧有人望有资格,但是他在官场没有根底,将来不好跟当局里那班人打交道。”说着,闲闲一笑,“特别要紧的一条:他是个君子。”
“哦?”虞浩霆搁了手里的茶盏,又替他斟了一杯,“蒙二哥抬爱了。”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小巧的下巴抵在他肩上:“那你说的,是你最想要的吗?”虞浩霆一怔,却听她轻声道:“他不想,是因为他感觉他事事都不如你,有你在,他当然不想。小霍不是朗逸,从锦西到陇北、到沈州、到嘉祥……如果他做的不是他本身喜好的事,他不会做得那么好。他不肯意碰这件事,只是因为他感觉,他不如你。”
婉凝笑靥微微:“本来君子是做不得总长的。”
虞浩霆双手交握,靠在椅中:“二哥,你如何会这么想?”
虞浩霆微微一笑:“你闲来无事,每天翻报纸解闷儿吗?”
邵朗清大咧咧呷着茶,赞道:“这么好的银针,怕是今后再也喝不到了。”
虞浩霆怡然品了一口:“二哥喜好,我转头再叫人送些过来。你肯在这儿当活死人,天然是为了看我几时身败名裂,国破家亡。我遂不了二哥的心愿,补助几两茶叶还是应当的。”
婉凝却含笑睇了他一眼:“那他问你,你说甚么?”虞浩霆笑道:“我说,平戎万里,清算乾坤。”
接下来的国会推举热烈不凡,其间风头最健的莫过于状师公会的主席宋则钊。此人出身燕平的书香世家,仪表宏正,极恶报告,曾义助一个黄包车夫在华亭的租界里跟洋商打官司,为那车夫赢了补偿,在坊间很驰名誉。此番忙于竞选之余,还忙里偷闲订了婚,未婚妻恰是江宁首屈一指的王谢闺秀霍家大蜜斯霍庭萱,这么一来,江宁当局的很多要员也对他青睐有加。因而,推举尚未投票,这位宋状师已隐有众望所归之势。
婉凝回过甚,一双眸子澄彻如秋水:“你如何晓得他不想?”
邵朗清直直逼视着他:“要不是你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如何会把到手的东西送给霍家?如果我没猜错,下个月国会推举,阁揆的位子必然是他半子的;你还要辞了参谋总长,交给谁?十有八九是他儿子,对不对?”
“二哥,你这是何必?”虞浩霆解了身上的军氅丢给侍从,“医官呢?”
虞浩霆本身执了笔,想要落墨,却又停在半空,“论心智城府,贞生都不必作第二人想,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欣然,“有些天日可表的情意,到最后,都只能是无日可表了。”
房内灯光暗淡,一个穿戴铁灰长衫的男人跪坐在榻垫上,右手里攥着片磨薄的碎砖,扶地的左手却按在一摊暗红的血泊中。
虞浩霆目光沉沉地踏进房来,独自坐了他近旁的一张木椅,“凭邵家对虞家的情分,我不杀你。”
秦台一带本来就荒寂,入了冬,无边落木,连天衰草,细碎的雪花纷繁扬扬,更加显得萧瑟萧瑟。夜幕当中,高耸而立的电网高墙,不时有强光扫出鬼怪般的影,更是一派肃杀。虞浩霆的车子一到,迎候多时的戍卫军官和狱长齐齐施礼,他淡然摆了摆手:“如何回事?”狱长忙道:“实在是部属渎职,他之前一向都没甚么异动,就明天,不晓得从哪儿磨了块碎砖片发狠,只说要见您,您如果不来,他就自裁。已经在手上开了两道口儿了。”
虞浩霆从背后抱住她,摇了点头:“我不想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