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光道:“是,正在修。”
车子沿着江岸缓缓前行,雨过云开,银亮的月弯挂在山前,潮声起伏,江流澹静。她倚在他肩上,指尖抚开他微蹙的眉心:“如何了?”
他身边的女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惊奇地望着他二人,唯那军官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梢公拉他的手:“老哥,多谢了。”说罢,朝外头朗声道:“杜中光!”
一句话说得那女子红了脸颊,一笑低头,无穷娇憨。
梢公却放不下内心那点儿疑窦,一团和蔼地同那军官聊了几句,故作平常地笑道:“小老弟,这妹陀是你――”他拖长了话音,便见那军官仿佛有些冷冽地瞥了本身一眼,随即倒是安然一笑,“堂客。”微微一顿,又补了一句,“三书六礼拜鞠问的。”
梢公被他瞥得有些发僵的面孔倏然败坏下来,奋力一笑,面上的皱纹聚得更加深了:“长官好福分!老庄我船埠上来去三十年,这么斑斓的妹陀一共也只见过……”煞有介事地扳起手指一捻,“这么一个。”
桂嫂一愣,思忖着道:“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儿怪。”想了想,稳住心神道:“他们甚么来源我们可管不着,我尽管做我的买卖。”说罢,走出来添茶添酒,顺带着哄走了自家孩子。
桂嫂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磕在锅沿上,面上一层微霜:“这可不敢胡说!我瞧着人家班配得紧。”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一起承诺着跑下来,小方桌上已放好了菜饭,另有一小碟切薄的腊肉,咸香的烟熏香味勾得那梢公口里忍不住咕噜了一声。男孩子揽过碗筷刚扒上两口,忽听外头有仓猝的脚步声响,母子二人昂首看时,见是一个穿戴戎服大衣的年青人避着雨出去,他身形高大,但躬身疾走,行动很有几分狼狈。
梢公听着他们这边点菜,端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啧啧道:“长官初来云衡,吃得倒很在行哪!这退鳅真是到了非吃不成的时候了,啧啧……”
那军官点头道:“鄙人姓虞。”
“着啊!”梢公拥戴了一声,犹踌躇豫地舔了舔嘴唇,“桂嫂,这……怕不是叫人拐出来,私奔的吧?”
“没甚么。”他偏过脸挨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我在想那梢公的话,当年跟着虞家出征的两江后辈,能返来的,不晓得有多少。”
杜中光神采一红,“……呃,是。”
梢公嘿嘿一笑,回身喝了口酒,咂着嘴说:“长官别看我是个摇橹的,船埠上来去三十年,这点儿眼力见儿还能没有?”说着,下巴一抬,瞟了瞟那女子身上披的戎装外套,“您这个年纪,膊头上就捞了三颗金豆豆,少说也是个团座,十有八九是要去嘉宁桥虞家。老庄我说得对不对?”
杜中光更是语塞,那军官一笑,低头问身边的女子:“吃好了吗?”
馆子里的人也都瞧见了内里的动静,那军官刚起家,那梢公猛地拉了他一把,痛心疾首隧道:“老弟,你们走不脱了,妹陀叫她家里人带归去吧!你从速翻窗子出去,背面比来的就是我的船,你藏一藏……让虞家的人抓住,铁定要把你打趴了!”
“掌柜客气。”那军官的言谈态度虽不放肆,却也不热络,问了两句店里的预备,先点了一碟退鳅,略一踌躇,低声跟身边的女子解释了两句,待那女子点头,才又点了血鸭、米粉并两样时鲜的菜蔬。老板娘心道,江边的馆子江鲜美,眼下秋江水满,恰是铜鱼最肥美的风景,此人听口音是外村夫,想不到于本地的吃食倒是里手,一边推断一边迭声应着去了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