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风把方统领您这大忙人给吹来了?”黎知舟年逾三十了,面白身长,气质斐然,只眉心常常蹙着,一道川字再较着不过地横在眉间。
“那不是用权势逼迫人是甚么?”她咬牙切齿,“这都城里权贵无数,全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若不是皇权在上,有人撑腰,那些皇亲贵胄也不敢在京里横行霸道,我爹娘也——”
在他的印象里,方淮从不求人,是天子摆布最不爱与人攀亲带故交友权贵的臂膀。他不像那赵孟言,身为侍郎,与那个都笑吟吟的,活像只笑面虎。方淮此人,铁面忘我,不苟谈笑。可本日……
玉姑姑顾恤她,替她给了一锭银子给宫外义庄的人,那些犯了事又无人收尸的死人都搁庄子里放着的,如果时候到了,仍未有支属前去打理,那就把尸首扔进郊野的乱葬岗里,草草掩瞒完事。多亏玉姑姑脱手互助,不然她爹娘就真的去了那乱葬岗。
方淮点头道:“这我不晓得,皇上的意义,我如何测度得了?”见她实在焦急,他还是耐下性子安慰了一句,“你也不消急,皇上对她是至心的,不会让她亏损。”
方淮说:“害死你爹娘的不是权贵,只是那陆家家奴和十二年前的大理寺卿,陆家已无,那大理寺卿也早就不在其位。你与其记取那些事,不如好好过日子,人死不能复活,你过得好,你爹娘泉下有知才气放心。”
他顿了顿,到底于心不忍,冷静地拿脱手帕递给她,要她擦擦眼泪。可明珠蓦地松了手,那方洁白的手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也是权贵之一,我不期望你能明白我的痛。”她含泪回身,看都没看他一眼,缓慢地跑了。
厥后义庄的人拿了钱也办了事,将她爹娘葬在城北荒郊的山脚下,她好歹是晓得爹娘地点,每年乞假时还能有个归处,见见他们。只是爹娘是以带罪之身被杖毙的,她连一块墓碑都没法为他们立上去,只能用知名的木板代替灵位。
她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神采惨白地说:“可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在宫里好好待到二十五,放出宫去了如何自在如何过。皇上俄然对她有了心机,就不顾别人的设法,想弄到跟前就弄到跟前,叫她可如何办?”昂首望着方淮,她吃紧地问,“皇上会把她立为妃嫔吗?这辈子都出不了宫了是不是?”
长烛高照,烛泪莹莹。风过期,那烛火明灭不定,摇摆生姿。
方淮沉默半晌,也没想到她年纪悄悄就遭遇过如许的事,只能低声说了句:“那定国公府,十年前就没了,陆家满门都被放逐淮北,你爹娘……也算是大仇已报。”
方淮却听清了她方才说过的话,眉头快速一皱:“你爹娘如何了?”
只是到底让他感觉胸闷的是明珠含泪哭诉着爹娘连块驰名有姓的墓碑都没有,因是戴罪之身,就连祭拜也要无声无息,不能烧纸。
他将方淮请进了高堂,明镜高悬,日月为光,黎知舟大声叮嘱:“来人,将案宗阁翻开,我要亲身查查十二年前的旧案底宗!”
方淮向来都是按部就班过日子的人,却不知为何彻夜彻夜难眠,翻来覆去耳边都是那句含泪的话语。
他睁眼闭眼都瞥见明珠泪光莹莹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是权贵之一,我不期望你能明白我的痛。”
那黎知舟忙扶起他,正色道:“方统领不必多礼,若真有冤情,彻查旧案便是黎某的分内之事,就算方统领不说,黎某也该经心极力。不然放纵冤情沉入案底,便是黎某失责,黎某愧仇家上的这顶乌纱帽,也孤负了皇上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