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底让他感觉胸闷的是明珠含泪哭诉着爹娘连块驰名有姓的墓碑都没有,因是戴罪之身,就连祭拜也要无声无息,不能烧纸。
他就这么负手而立,渐渐地问了一句:“向来繁华多强权,这话是你的设法?”
明珠面庞暗澹地站在那边,一声不吭。
方淮遣退了一干随行的侍卫,侧过甚来望着她:“她没出错,也没做错甚么。皇上要她留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想瞥见她,想把她杵在眼窝子里。本日她还是司膳司的典膳,但用不着多久她就会光亮正大到乾清宫去了。”
她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神采惨白地说:“可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在宫里好好待到二十五,放出宫去了如何自在如何过。皇上俄然对她有了心机,就不顾别人的设法,想弄到跟前就弄到跟前,叫她可如何办?”昂首望着方淮,她吃紧地问,“皇上会把她立为妃嫔吗?这辈子都出不了宫了是不是?”
明珠没有会心,只是呆呆地望着方淮:“她不返来了?为甚么不返来?是犯了甚么错,皇上要惩罚她吗?”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在这深宫中活了二十多年,那么多的痛他都看在眼里,如果个个都感同身受,他早就累到断气。皇宫与都城,如许的处所本就不会是与世无争、事事公允的世外桃源,古往今来冤死的布衣还少了吗?何况十二年前是先帝爷在位期间,那位爷如何昏庸无道,世人皆知。
内心的恨是没法了了。
他睁眼闭眼都瞥见明珠泪光莹莹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是权贵之一,我不期望你能明白我的痛。”
“甚么风把方统领您这大忙人给吹来了?”黎知舟年逾三十了,面白身长,气质斐然,只眉心常常蹙着,一道川字再较着不过地横在眉间。
方淮望着她泪光莹莹的面庞,心头俄然就有些沉重,抿了抿唇,他低声说:“繁华多强权不假,但一竿子打死统统人也是荒诞的。民气的吵嘴与权势、繁华没有直接干系,贫民里有为国报效的好男儿,也有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权贵里有草菅性命的赃官贪吏,却也一样有开仓济粮的善心人。边关兵戈的将士们刀头舔血才换来大兴的本日,一朝功成白骨枯,你又如何能说他们不是好东西?”
方淮负手而立,没有转头:“筹办筹办,天亮后随我去大理寺一趟。”
他抱拳作揖,这是第一次求人,诚恳诚意,绝无半分对付。
天还未亮,他就起来了,穿戴端方后排闼而出。府上的小厮闻声动静,也窸窸窣窣爬了起来,见他站在院里一动不动,心头有些怔忡,忙上前去问:“爷,如何起这么早呐?”
“是,是我的设法。”明珠攥着拳头,神采有些冲动,“皇上喜好昭阳,非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不留,皇上就能放她走?”
那黎知舟忙扶起他,正色道:“方统领不必多礼,若真有冤情,彻查旧案便是黎某的分内之事,就算方统领不说,黎某也该经心极力。不然放纵冤情沉入案底,便是黎某失责,黎某愧仇家上的这顶乌纱帽,也孤负了皇上的信赖。”
眼眶发红,她颤声恨恨道:“那年我刚进宫,宫墙那么高,我底子不晓得内里产生了甚么事。等隔壁的大婶跑来宫门口递动静时,我才晓得我爹娘都没了。大理寺的五十杖责但是说着玩的?那么一打下去,他们还能活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