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庙返来后,天子进了养心殿,再也没出来。
方淮回身往外走,天子又想起甚么:“如果那丫头半路要落水,你得细心点,别让她掉出来。哦,别的岔子也不准出,她如果花腔多,你就说她今儿就算死在半路上了,你用抬的也得把她抬来。”
流云也跟着长叹短叹:“不幸见儿的,我们皇上那么个周君子,我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一睹芳容,他这就病来如山倒了……”
方淮面色稳定,只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臣遵旨。”
武姑息是武将,行个礼也铿锵有力,不像赵侍郎举手投足都是繁华气。方淮这几日,日日都来汇报和那日太庙行刺一事有关停顿。
“她也算有功,你去请她来养心殿走一趟。”天子心细,又叮咛,“眼下朕病着,阖宫高低都晓得,你去了司膳司尽管说是佟贵妃要见她,把她带来就成。”
想了想,他问:“有甚么眉目了没?”
他把手里的羊毫往桌上一搁:“要不,臣这就把折子交还给您?”
第六章
天子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天子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我没事。”
养心殿的梨花开了,一树一地皆是花,三月风软,吹得满眼闲逛悠的白。
皇后下认识地抽回击来,侧头恰都雅见奕熙怔怔的眼神,她顿了顿,又不天然地把手垂了下去,安抚似的朝他笑了笑。
两人?
赵侍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欲再做抗争,方淮就来了。
北郡王远在淮北,离都城十万八千里,他就不信没个内应四弟的手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她身后立着大皇子奕熙与公主奕柔,奕熙九岁了,个头比三岁的奕柔高些,仿佛也仓促瞥见了甚么,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天子“病”了三日,他就在这儿做了三日的苦工,不但要念着子给天子听,还要帮着讲明。天子说一句,他给批一句。
他才刚踏进殿里,就见那本该帮着天子焚香的司礼监寺人口吐鲜血而亡,天子却躺在大殿中心,恭亲王与澜春都惨白着脸。方淮眼神一沉,二话不说单膝跪在天子跟前,伸手去探他胸口的伤势。
她看着大皇子白苍苍的一张小脸,内心一阵感喟。
太医仓促赶来,太庙的正殿连朱红色的漆门也闭合了。庙外世人惶惑不安,恭亲王卖力稳住大局,称天子抱恙,须请太医及时诊治。
阖宫高低都晓得,天子去了趟太庙祭祖,还没出太庙的门呢,自个儿就先倒下了。恭亲王急得跟甚么似的,白着张脸主持大局。太病院的提点自打从太庙出来就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禁军统领方淮进了庙里就没出来,最后亲身背着天子上了辇。
方淮较为清楚宫中之事,当下回禀:“据臣所知,尚食局统共三十四人,司膳司十三人,此中典膳两人。”
见流云神情也凝重起来,她倒又开端嬉皮笑容:“哎哎,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挺把皇上放心上啊,成日里皇上长皇上短的。如果皇上晓得了你的一片至心,指不定多打动,一朝把你拎到跟前赐个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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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闻言一顿,仿佛想起甚么:“司膳司有几名典膳?”
天子搁下书,眉头微蹙:“朕病得不轻,有气有力的,如何提得动笔?”
赵侍郎傻眼了。天子也愣了愣,赶快挥手:“朕谈笑呢,你还真上手呢?”
这,这天子突发恶疾,莫不是大兴要变天了?
方淮向来都是履行号令,绝不猎奇半分。倒是赵侍郎在喝茶,喝到一半呛住了,咳得惊六合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