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病”了三日,他就在这儿做了三日的苦工,不但要念着子给天子听,还要帮着讲明。天子说一句,他给批一句。
太病院的提点态度就更古怪了,头天出来,恭亲王问起天子的状况,他捋捋胡子,当着世人的面说并无大碍。可转头就调集太病院一帮白胡子老头议事,议得个昏入夜夜,议得药罐子药碗一个接一个送入养心殿,议得内里民气惶惑。
方淮是第一个冲进大殿的,禁军在外,没有旨意不敢擅闯太庙。
赵侍郎笑了:“是从司膳司一个小典膳那讨来的。”当下把和昭阳两次遇见的事大略说了下,“幸亏臣当日没脸没皮抢了人女人家的吃食,要不,皇上您今儿也不会这么好端端坐这和臣唠嗑了。”
静安皇贵妃?
天子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我没事。”
“她也算有功,你去请她来养心殿走一趟。”天子心细,又叮咛,“眼下朕病着,阖宫高低都晓得,你去了司膳司尽管说是佟贵妃要见她,把她带来就成。”
方淮面色稳定,只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臣遵旨。”
早朝停了,赵侍郎传天子口谕,各位大臣有事递折子,无事就退了。但那折子批下来,任谁都看得出与天子的笔迹大相径庭,清楚是那赵侍郎代为讲明的。
养心殿的梨花开了,一树一地皆是花,三月风软,吹得满眼闲逛悠的白。
从太庙返来后,天子进了养心殿,再也没出来。
算了,天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不是痴顽,是不苟谈笑,过分端庄。
方淮又愣住,转头道:“臣痴顽。”
“孟言,那油纸包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天子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皇后站在最前面,超出铜鼎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模糊瞥见殿门阖上前天子仿佛倒在地上,身边另有一滩氤氲的深红。她顿了顿,感觉本身作为皇后不出来侍君仿佛不公道,可内心虽悬着,到底脚下没动。
她抬高了声音:“你长点心,天子病没病,病得如何,连提点大人都没露点口风,你倒是清楚得很呐!”
天子面色一沉。口口声声提先帝遗诏,公然和北郡王有干系。
北郡王远在淮北,离都城十万八千里,他就不信没个内应四弟的手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方淮向来都是履行号令,绝不猎奇半分。倒是赵侍郎在喝茶,喝到一半呛住了,咳得惊六合泣鬼神。
和方淮商讨了半晌后,他的视野落在床头那包染血的油纸包上,俄然想起甚么,昂首问赵侍郎。
他把手里的羊毫往桌上一搁:“要不,臣这就把折子交还给您?”
赵侍郎不乐意了,和颜悦色地劝天子:“皇上,您看您这都在养心殿疗养三日了,总该活动活动筋骨才是啊。我看这批折子就挺好,活动量不大,活络活络手上不说,脑筋也能跟着转转。”
天子搁下书,眉头微蹙:“朕病得不轻,有气有力的,如何提得动笔?”
她身后立着大皇子奕熙与公主奕柔,奕熙九岁了,个头比三岁的奕柔高些,仿佛也仓促瞥见了甚么,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方淮较为清楚宫中之事,当下回禀:“据臣所知,尚食局统共三十四人,司膳司十三人,此中典膳两人。”
咳成如许,不幸见的,天子这是病得有多重啊……
天子想起那日在甘泉宫,佟贵妃说这一年来教她做羊眼包子、无锡排骨的人不是别人,恰是司膳司一个小小典膳。现在这油纸包里与众分歧的咸食一样来源于那两个典膳之一,难不成……
转眼间就要去叉赵侍郎。
太医仓促赶来,太庙的正殿连朱红色的漆门也闭合了。庙外世人惶惑不安,恭亲王卖力稳住大局,称天子抱恙,须请太医及时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