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一夜几近未睡,恨不得腋下生翼,能去看一眼秋娘喜子,内心清楚感慨万千,却恰好得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怕扰着了裴姑姑,咬着被角盯着窗户,等外头天光一点点的亮起来。
石桂这么干站着,那里扛得住冻,脚不住跺,伸了头往外头看,爹既承诺了她,必定是要来的,数着时候,比及巷子外头都有人声了,还是不见别人来。
连着秃顶顶上毛也要拔一根,上了门还不能赶走,显得这家子心狠,破钞一碗茶钱,金陵城里转一圈,再上你家门。
宋勉快步出门,十五六岁的少年,读书人打扮,拎着这么个承担,倒不嫌弃,石桂守在门边,阿谁小厮打量她:“这位少爷如何肯替你跑腿?”
冷巷子里平常也无人出入的,卖花卖珠子,这大雪天的丫头们也懒怠,哪肯出来买这些个,何况天儿还如许早,他又看了眼石桂,内心暗哂,看着倒是个机警的,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
守门的小厮还未曾起来,就见她从二门上溜了出来,眼里瞧见这么一大包东西,啧了一声:“昨儿那些还不敷的,你好歹给自个儿留些。”小厮趿着鞋子打哈欠,交来回回的走动洗漱,这才开了偏门,又拎起笤帚,把门前巷子的雪来回扫个洁净。
繁杏淡竹几个的东西是要还的,除了还给她们的,石桂还想着要给秋娘捎些甚么归去,可跑船的人都是住在一处,钱带很多了,总不是一桩便利的事。
一面剪裁,一面要淌泪,石头本来生得结实,跟着跑船倒成了个精瘦的男人,脸上晒得也不知褪了几层皮,脖子叫炉火熏得十足红,手脚上俱是老茧,比在家里种地的时候,老了好几岁。
石桂久等人不来,昨儿听了一耳朵,说是下了货就要走的,又怕石头就这么跟船走了,船长那里会等人,急慌慌的抱着衣裳跑归去,想求了叶文心叶氏,不拘哪个都好,派个小厮往桃叶渡去一趟,把这包衣裳送畴昔。
宋勉皱皱眉头,看着石桂手里这么一包东西:“是往哪个渡头,甚么姓名,我去送罢。”石桂不料他竟肯帮手,怔在原地,宋勉把书一卷,伸手来取,石桂感激道:“就在桃叶渡,是贩茶的船,叫石头甜水镇兰溪村人。”
石桂还是小丫头子的打扮,扶她一把也不为过,看她熬红了一双眼,想到昨儿她说爹找来了,问她道:“你这是如何?但是你爹寻来了?”
宋勉没钱,在正门进收支出门房要留意问他去处不说,往哪儿去还得安排车轿,他那里摸得出坐肩舆的钱,干脆就走偏门,往哪儿还便宜些,本来是走惯了田间地头的,金陵城走起来半点儿不吃力。
淡竹一来幽篁里,玉絮就清算了东西去了鸳鸯馆,叶文心先还在用饭,转头不见了石桂,晓得她自来办事妥当,寻问一声,春燕笑道:“门上来人,说是她爹,我叫她去前头看看,是当真,还是来蒙事儿。”
六出素尘自来晓得石桂不是如许的人,她若不是个有主张的,如何能跟女人投机,常日里说话办事,该软便软该硬便硬,闻声玄月这么说,六出皱皱眉头:“这么千山万水还寻了来,说家里人不惦记她,再不能够。”
石桂正忧愁,裴姑姑感喟一声:“起初年宫人们是不出宫的,除了开天恩放归,余下没赶上恩情的就得在宫里干到老死,老了干不动活了,就去守陵做些闲散事,皇后娘娘大恩德,放人出来,可这一家一当总不能都搬出来,就央人换了金珠子,一个一个打上孔,串起来挂在脖子里,藏得隐蔽,不落人眼。”
宋荫堂坐在叶氏右首,闻言昂首,就见叶文心侧了脸,长眉轻蹙:“她爹能如许山长水远的找过来,也是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