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尘取了个青花瓷熨斗交给石桂,还皱了眉头难堪:“这个没热水可不成,莫非还要在房里支小炉子,烧水不成?”
石桂从速搁下壶去看她,叶文心却不要她碰,长指甲嵌进肉里,还是忍不住要出声哭泣,干脆一口咬了胳膊,这才呜呜抽泣起来。
琼瑛对劲的冲她点点头:“你细心着,好好当差,顺着女人,不该说的别说。”看她是个聪明模样,内心头给她记上一笔。
这话如果她头一个问起,石桂或许还心慌,这会儿却不动声色的垂了视线:“我不识字。”叶文心也料得小丫子不识字,却还忍不住多疑,这事非关小可,如果本来她还要叹一叹,这会儿倒是正恰好。
石桂晓得叶文心要办事,她虽不明白这女人为甚么要这么干,可却记得春燕的话,她做了甚么,都得报上去:“女人开了箱子翻书,取了好些个绢染画片出来,说是皱得不成话,叫我拿熨斗熨平。”
石桂立在飞罩门边,眼看着叶文心要拆信,却手抖的挑不开封,内心模糊觉出事情不对,教书习字不过是个借口,就为着能让她一小我呆着,是甚么事让她花了这么多心机?
琼瑛只求叶文心从速把这干劲过了去,扫了她一眼:“你去烧水,我尝尝叩叩门。”她还没抬手,叶文心的声音就从里头传出来:“石桂呢,还不从速出去,再把门关上。”
口气还是小女人家,手上办的事却不是个小女人该干的,石桂把头一低,回声答她,也不晓得这是为着甚么,可叶文心要发落她,也是极轻易的一桩事。
石桂替叶文心晾干了信纸,又用熨斗熨平了折痕,那张信纸在她手里翻来覆去十几遍,重又折起来,装进了信封里,叶文心还重替信封糊上口,拿出来在灯火下照着,半点陈迹也看不出来。
叶文心蹙了眉头扫她一眼:“谁说是用来喝的,不准吹,只许扇,半点儿脏东西都不准落出来。”
叶文心就站在屋里,侧了耳朵听石桂说些甚么,闻声这么一句,倒是一奇,只当这小丫头子听话,却本来另有这份聪明干劲,她想到那封信上写的事,再想想冯妈妈跟琼瑛玉絮几个,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挑中了她倒是大幸。
叶文心一气儿把凉茶喝尽了,冷茶更苦,凉冰冰的滑过喉咙,她人倒平静起来,折腾人使性子是在能使性子的时候,这会儿晓得不成了,那些也就不必再使出来了。
纸上星星点点,未曾尽湿,石桂抹了嘴:“女人要不要尝尝熨斗。”
叶文心几次都没能动手,甩了甩手,把刀柄紧紧握住,食指按在刀背上,用刀刃挑起封口一角,屋子里头静得都能闻声信纸开封的声音,“沙沙”声儿好似响在耳边,短短一个信头,叶文心却拆得背上冒汗。
叶文心一时回过神来,怕她到外头去叫人,一只手紧紧攥住她,抽着气就是说不出话来,石桂却聪明的没开口,反替她顺了气:“女人一时伤怀,还得保重身子才是。”这如果厥过气去,干系全在她身上。
琼瑛那里晓得甚么真水假水,闻声石桂说一句,还真像是叶文心能说得出来的话,也不再言语了,又叮咛一句:“你好生服侍着女人,女人画画不准人扰了她,你眼睛矫捷些,见着甚么要的缺的,尽管来取。”
信是密密封住的,叶文心取出那封信,在手里摩挲好几次,眼眶微微泛红,石桂不知所措,立在门边猜想不出叶文心是要做甚。
叶文心感觉有理,默许了她,却不让石桂再出门,拿了个青玉水盂给她,石桂几次来回倾倒,叶文心自家取出笔墨来,在云纹案上放开纸张,取了一支墨条,研出墨来,提笔试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还更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