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婆子面上堆着笑,领了钱,一起往回走,脑筋里策画着夜里加几个菜,给女儿外孙女送些甚么东西畴昔,再剪上五尺布做件新衣裳。
秋娘做的那件大棉袄,石桂这会儿就穿起来,屋里头比外头也强不到哪儿去,罩一件厚衣,身上还更和缓些,算着日子就要发月钱了,石桂只充不知,等着郑婆子出丑去。
玄月晓得她没说实话,还不就是怕露富,点了指头算着冬至节要到了,大节里总要发赏钱的,算着如何也得有半个月的月钱,交回家去免得母亲念叨,她看看自家床铺再看看石桂的,扁了嘴儿,这回且得瞒些下来,置一床厚被褥。
石桂早就晓得玉絮妥贴,琼瑛要顾着冯嬷嬷,又要哄着叶文心,很多事便办不圆,玉絮接办节礼的事儿,非论玉絮如何想的,琼瑛待她也不会如前了。
管事婆子啧了一声:“我看你也别打那些个主张了,要钱我这儿没有,你方法,自家去寻春燕女人去。”
琼瑛两手稳稳托着茶盅,眼睛却往玉絮身上打量,玉絮应得一声,琼瑛却不解钥匙,叶文心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我乏了,你们也去歇一歇罢。”
“姐姐就按我们上回说的那样,今儿那位干姐姐必定要来的。”葡萄听了这一句,又抖擞了精力,没了钱,她拿甚么串珠贴花裁衣裳去。
叶家送来的节礼,说是要挑几样分送给余容泽芝的,琼瑛还没办,玉絮接了手,顺势点头:“也好,捎手办了就是。”
顺着说一回,石桂本也不必学就会的,捧了座钟还回阁房去,叶文心一看礼单,点头笑了:“你办的很好,今后这走礼的差事就给了你罢。”
玉絮挑了四色笔墨文玩出来,石桂写出票据来,写完了念给她听一回,还又拍上一句:“姐姐要不要把给几位女人的东西也一并列出来,再写一张,免得女人病中还要费心。”
葡萄的嘴上能挂油瓶,等郑婆子出来了,悄悄哼了一声:“拿这很多,再给我吃肉汤,看我走不走。”
再贫苦也不至连个腊肉都吃不起了,清楚又是要榨她的钱用,这么一想,连放假都不叫人欢畅,玄月叹一口气,摸摸身上的衣裳,好歹这些个亲娘再不敢伸手了。
钱姨娘身子更加沉了,眼看着就要出产,这一胎怀的艰巨,院里丫头辛苦,碰到年节打发的赏钱就多,葡萄又最是嘴甜,很有些聪明干劲,这回得了一吊钱。
葡萄心头不乐,她折一半儿也比石桂多出来,眸子儿一转:“我就说我们姨娘一人就给了八百,你说乳母信不信?”
管事婆子也不是头一回吃请了,酒肉糕团,奉上门就没有退归去的事理,这归去不伸手去接:“这可使不得了,我这儿没钱给你。”
幽篁里的炭火只多很多,冯嬷嬷还打外头买了炭来,分到她们手里的也多,玄月偷藏几块归去,她只当没瞧见。
比方阿谁繁杏,张狂得没了边儿,她乳母一家不敢惹她,半点好都没捞着,白搭了那些年的吃喝穿用,干女儿既要捧又要压,万不能惯得跟繁杏一个样。
石桂拍拍她:“这会儿可不能走,等人来了,还得开锣唱大戏呢。”
两个手挽了手今后巷子去,一推开门就闻见满屋子的肉菜香,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葡萄却扁扁嘴儿,手上这一吊钱,甚么东西买不来。
从节礼里头还理出一座白象珐琅小座钟,比屋里阿谁小巧的多,玉絮挑出来放在阁房,还问石桂会不会看,这上头刻的不是罗马字,倒是数字,玉絮见她看钟倒笑起来:“竟忘了教你看钟点了。”
大雪天里没旁的差事,丫环屋里不到早晨不烧炭,关了门里头便得点油灯,干脆开了一条缝透光,听外头北风呼号,玄月搓了手:“这雪如何还不断,倒不是小雪,是大雪了。”她嘴里念叨着,内心算那些个月钱,亲娘又来催了她,要她送钱家去,家里好做小雪要吃的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