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尹县部属奉邑郡统领,县内农田非常平整。钟家,便是凤尹县中驰名的富户。
老妇人甘愿亲人纷繁断送虎口, 也不肯分开山林面对苛政。可见,苛政无情,比之虎害更甚。
因要供奉河伯,姚知每年都会私收一项“送亲税”,取县民几百万钱,中饱私囊。如此还不敷,他更会觉得河伯选妇之名,强将县中年满十四的小姑招入府中,明为选妇,暗是糟贱。
彼时,钟潜年事已高,本是强弩之末,再遭变故,气血不继,遂便抱屈而亡。一时候,钟氏族人四散逃离,只余钟氏姐弟二人恪守在凤尹县内,为家人守孝,支撑着式微的流派。
言至此,公子沐笙神采一缓,再望向钟辔之时,已是换了副神采。他俯身悄悄扶起钟辔,满目热诚,满是不忍隧道:“听君一言,笙自五内皆慨!想及钟老平生,德厚心赤,却遭此负,实乃吾周不幸!”说着,他的声色又是一沉,周身带着些凛然之气,非常慎重地承诺道:“现在过往难补,却昔日总总,笙定严查纠错,惩恶除奸。毫不叫你钟家,仍承这不白之冤!”
见此,公子沐笙眉头一挑, 待看清他额上光鲜的黥面, 已是了然地瞥了一眼事不关己, 已被主子扶至车前的王玉溪, 暖和俊雅地问钟辔道:“你有何委曲未平?”
夙英听了周如水的话,见她双目腐败,精力尚好,便就又换了碗白粥持续喂她,直见她食了几口,才有条不累地一一答道:“这儿是凤尹县,地动时二殿下离着峡谷不远,晨时赶来,便将奴与小公子捎带上了。王三郎的伤势颇重,笺翁亲身来接,现下,怕也是走远了。”她说的偶然,待见周如水忽就有了些失魂落魄,直是紧了紧眉头。话音一顿,也是思虑了一会,才抿着唇,低低禀道:“女君,另有一事儿,奴瞧着不对。二殿下自入凤尹县后,面色直沉如井。昨个夜里更是一宿未眠,只怕他为民之利,操之过急,又要惹得君上生怒了。”
彼时,不但官府一心防汛筑坝,县中百姓也都纷相贡力。此中首当其冲者,便是钟氏兄妹的祖父钟潜。钟潜为防汛之事,栉风沐雨,殚精竭虑。他大费家财,仅以一己之力,耗三十年之功,自凤尹县内,筑起了一道长四十里,顶宽三丈,高九尺的灶坝。
想着,夙英既是动容又是心疼,便也忙是上前,弯下身去搂住了王子楚,捏着丝帕谨慎翼翼地揩着他的泪,和顺地安抚道:“小主子您若至心疼女君,便不该饿着自个。您这般,待得女君醒了,可不得难受么?”
四十五年前, 浗河两年三决,自钦筠县产生摆尾,改道由凤尹县穿过。因河水比年冲决,县民苦不堪言,为保县内农田,保护民食,遂求旨朝廷构筑灶坝。
彼时,已是日上三竿。
被王子楚这么一抢白,周如水也是有力,只得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喂了块饴糖进他嘴里。转了正题,仍看着夙英,猜疑地问道:“这是哪儿?你们怎的来了?三郎呢?他的伤还好么?”
轻风轻动,吹拂着床榻边挂着的镂空银质香球,动听的铃声阵阵轻吟。
起先,县民是信他的,全因姚知上任祭河以后,次年真无汛难。却不想,好也只好了那么一年。这五年来,年年祭河,年年有灾。而比之河灾更可怖的,倒是所谓的供奉河伯。
夙英此言一出,便叫周如水正了神采。她那蒙着层湿雾的明眸一眯,捻起一块饴糖,敛眉就问:“如何?这凤尹县有何猫腻?”
却她话音未落,一旁紧紧盯着她食药的王子楚已不给面子地摇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囔囔:“阿姐才不好呢!阿姐腿都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