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早便看不得钟家在凤尹县的名誉了,便是掠取了钟家的万贯家财,还是看赖着不走的钟氏姐弟不扎眼。如此,客岁为河伯选妇之时,偏就用心选中了钟氏的独女钟穗。
听着钟辔娓娓道来,公子沐笙端倪一寒,实是肝火中烧,冷冷哼道:“怪力乱神,敲骨吸髓,如此草菅性命,真是哗天下之大稽!”
凤尹县部属奉邑郡统领,县内农田非常平整。钟家,便是凤尹县中驰名的富户。
老妇人甘愿亲人纷繁断送虎口, 也不肯分开山林面对苛政。可见,苛政无情,比之虎害更甚。
却她话音未落,一旁紧紧盯着她食药的王子楚已不给面子地摇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囔囔:“阿姐才不好呢!阿姐腿都断啦!”
被王子楚这么一抢白,周如水也是有力,只得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喂了块饴糖进他嘴里。转了正题,仍看着夙英,猜疑地问道:“这是哪儿?你们怎的来了?三郎呢?他的伤还好么?”
王子楚自离了周如水便恼得很,转头再见阿姐竟昏睡在榻上好似醒不来,两条弯弯的小眉毛更是拧得死紧,一面抽泣,一面推开几前的玉簋,急得恼道:“我不食!不食!阿姐如何还不醒!阿姐必然饿坏了!阿姐正饿着!小五也不食!”语罢,蹬着小短腿就又往榻前跑,小脸满是泪花的往周如水脸边探去,一双肉手谨慎翼翼地去摸周如水惨白无血的脸,小小声地心疼道:“阿姐,你快醒醒啊!小五不恼啦!小五想阿姐!阿姐怎的不睬小五了呀!”
昏睡几日,周如水自梦中醒来,嗓籽实是干哑得短长。她缓缓展开双目,先是被光芒刺得一怔,斯须,才看清头顶那月红色的轻娟软幔。彼时,王子楚细嫩的声音也缓缓传入耳中,带着清楚的哭音,别是叫她心中一刺。
钟辔见他看来更是一拜再拜,浑厚沉默的面上也现出了苦意。
言至此,公子沐笙神采一缓,再望向钟辔之时,已是换了副神采。他俯身悄悄扶起钟辔,满目热诚,满是不忍隧道:“听君一言,笙自五内皆慨!想及钟老平生,德厚心赤,却遭此负,实乃吾周不幸!”说着,他的声色又是一沉,周身带着些凛然之气,非常慎重地承诺道:“现在过往难补,却昔日总总,笙定严查纠错,惩恶除奸。毫不叫你钟家,仍承这不白之冤!”
作者有话要说: 一沉。他慵懒地往车窗边一斜,睇了眼天气,大敞都懒得穿,便大步自马车高低来,翻身上了马去。
本来,官民共济,同抵天难,凤尹县虽困,也是高低同心,糊口有味。却五年前,老县尹吕乾在任上病故,转由姚知继任县尹。
钟家被凌辱至此,自是满腔肝火,遂便决计“劫亲”。却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但钟穗被投进了河中失掉了性命,钟辔的姐夫亦是被酷刑至死,而钟辔,也是以受了黥面之刑。
见此,公子沐笙眉头一挑, 待看清他额上光鲜的黥面, 已是了然地瞥了一眼事不关己, 已被主子扶至车前的王玉溪, 暖和俊雅地问钟辔道:“你有何委曲未平?”
昔日《礼记·檀弓下》曾有记录,道是孔子至于泰山侧,忽听一妇人痛哭于墓前。夫子轼而听之,便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 壹似重有忧者。”那妇人便答:“然!昔者吾舅死于虎, 吾夫又死焉, 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惊问:“何为不去也?”妇人答:“无苛政。”遂,夫子叹:“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