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变得格外的静,半刻畴昔,内城门终被缓缓翻开。待城门大开,便见内城墙左边以刀刃斧棍筑起了一道篱墙。
见他这般,周如水也不计算,捻起肉干,倒是先递在他嘴边,凑了凑道:“你也用些。”
闻声,芃苒皱了皱眉, 只觉心中烦躁清楚。她这番跟来, 并不想做他的累坠, 更她自小身在虎帐,说能自保不过自谦。如何能叫他与兵卒身陷瓮城当中,她却退在门洞以外随时可逃?
他摆布一顾,对上高高在上,高大挺俊的公子沐笙,瞪大了双眼,短促地问道:“殿下此来,是为救灾?”
“死了?”不知过了多久,那老妪的声音才自角落里传来,粗噶生涩,仿似腐朽的枯根。她渐渐地,渐渐地张了张嘴,渐渐地放开了手边的蒲草,抽泣着朝那男人爬了畴昔。
风寒初愈,周如水的面色看上去仍有些惨白,王玉溪缓缓昂首看她,笑了笑道:“龚茨也算是小我物,十三参军,毫无根底。当年北疆一战更是九死平生。他这般的武将,最是忠君,但凡是君上的叮咛,向来行到极致。不然,君上也不会将垅城放心交托于他。”说着,他便探脱手臂,将个银盒放在周如水面前,看着她笑道:“若真叫你三日不知肉味,也不知会否学阿楚在榻上打滚。”
远处, 隆隆的过桥声越行越远, 跟着这熙攘的声响, 火线的瓮城之上, 忽的就燃起了无数的火光。紧接着,公子沐笙明朗非常的声音自火线传来,他大喝一声:“吕炝!你要造反么?”
夜里风大,他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漫天火光映照着他更加冷峻的面庞,劳累了一天一夜,他的身上未有半点风尘仆仆的狼狈,反是愈发的崇高疏离,叫芃苒遥遥看着他,只觉着愈发的结壮,更加的心疼。
她非是周人,遂见此惨况,惊诧有之,却并谈不上多么的痛心疾首。只现在再看公子沐笙,看着她这夫君,却更加的觉着心疼。
王玉溪笑笑,未有推拒,顺着她的手咬了小口,又伸手悄悄抚了抚她的眉眼,当真问她:“一会去庙里,是要求甚么?”
早几年前,鲁国也曾闹过饥荒,彼时,城中食尽,万余口皆饿死,如此,已算是惨痛至极。却她本日才知,真正的生灵涂炭,非是饥荒致死,而是民气至恶。人至相食,生咽人肉这般的事,若非她亲眼所见,她底子是连信也未会去信的。
终究,她充满皱纹的死灰色的手掌悄悄覆在了那男人睁大的眼上,抖着干哑的嗓子,麻痹的,痴痴地哭道:“儿呐!死了也罢!死了洁净!”
公子沐笙闻声抬眼,才知她竟也一夜未眠,怔了怔,便见她大步地朝他跑来,腕上的铃声清脆,她的脚步也极轻。她悄悄地来到了他身侧,无声地笑了笑,垂眸,便紧紧地牵住了他的手。
话音未落,便听前头有兵卒高喝:“速开城门!君上已知彭泽大饥,遣二殿下此来赈灾!吕炝公开造反,已被当场诛杀!”
芃苒尽是迷惑地掀帘看去, 便见马车已过了护城河,内城门前,一朵浑浊的血花绽然在地。血迹之上,躺倒着一具身穿甲胄的官吏尸身,利箭穿过后脑,明显是当场毙命,自垛墙上横摔而下的。
芃苒自车帷的裂缝朝外看去,便见门洞中光芒暗淡,她被健壮护在了几重人墙以后。
周如水看着他手中的银盒有些欣喜,翻开便笑,心对劲足道:“好啊!藏着肉干,昨儿个竟舍不得拿来!”
想着,她笑了笑,抬起手来悄悄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铛,铃铛轻响,脆生生的,叫压抑的氛围都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