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这一恼,便是真下了杀心,当场就清理起了王端昔日的罪恶,暮年王端冲撞周王,有居下讪上之过。近年王端称病不朝,又有失臣子之礼。居下讪上是罪恶,称病不朝也是罪恶,遂这订定的罪名十是太重,竟是“亡臣子礼,大逆无道,当要斩。”
王端在朝中有大半弟子,却不知为何到了这一刻,竟无一报酬他讨情。
周如水稀里胡涂被周王诏来,稀里胡涂拟写下了这封圣旨,她分外苍茫地立在周王座下,每写一字,都是茫然,都觉隐痛难言。
这夜的气势外炎热,好似透着命数无常的深意。周如水也曾体味过诏狱的阴鸷可怖,遂这每走一步,都觉是走近了萧瑟的波折。
作者有话要说: 倒算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人物了!”
牢房中暗淡非常,衬得周如水秀美精美的面庞也昏黄了几分,王端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微哑的嗓音沉沉传入周如水的耳畔,他道:“凡统统相,皆为虚妄,自是安闲。”说着,他便闭上了眼,在低泄的暗淡中,幽幽地说道:“老夫为官二十余载,曾为辅为宰,掌天下权益。现在已至不惑之年,人生境地中,拿得起放不下的,倒真未有了。”
周如水闻言一笑,觉他豁达非常,便就悄悄问道:“大风已起,王相怎的如此安闲?”
只她悻悻出门,就见夙英低头沮丧地守在门前,见了她来,忙是见礼,低凑在她耳旁道:“女君,王笺闭门不见,只道人不自救,无人可救。”
却这统统都未曾存在于她的过往,她怎能推测,往昔王玉溪教她习字,现在她却亲手写下圣旨,要在明日中午腰斩他的亲父!
这猜想叫她神思恍忽,惴惴不安,很久,她才喃喃说道:“天不生王端,万古长如夜?我不知贩子当中为何忽的就传出了这句话来,不早不晚,偏就在君父对你起了杀心的这个关隘,毫无顾忌地就传入了君父的耳中。满朝文武中多有你的门人,却这当口,竟无一报酬你言语。我吃力心力弄走了谢浔,也好似只是徒劳!背后就似有一双手,鞭策着你的走向刑台,非是君父,非是谢浔,亦非是我七兄。而是,王相您自个呐!”
遂他绝望,他绝望。而后,是淡然,是仇恨。
诏狱的深处便是走向灭亡,黑夜如雾,狱中如暮,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挂着干涩血迹的墙面上悄悄闲逛。周如水微垂着眼走近牢门前,牢门无声开启,她抬腿迈进,拖坠在空中的翠绿裙摆已染满了灰。
这话中的意味再清楚不过,便如王笺所言,人不自救,无人可救。
言止于此,周如水不觉颤抖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抬开端来,目光有些怔忪地盯向王端,短促一笑,颤抖地说道:“常言道存亡有命,繁华在天。王相一心求死,又是为何?难不成,你就这般恨痛我君父?他听信谗言冤你谩骂他乱君昏君,你便以死相逼,逼他坐实这昏君乱君之名么?”
这几日周王的面色都不大好, 忒的阴沉,明显仍在运气,明知王端无罪,仍不放他。这般,就连贩子间都群情纷繁,却不知怎的,一句“天不生王端,万古长如夜。”忽的就在邺城中传播了起来,更是传入了周王的耳中。
暮年这君臣二人起了龃龉,经年都是心中结,横亘在心头始终未消。现在此言一出,实是赛过了周王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紧握住拳,因用力过猛,骨节都微微发白,冷嘲道:“好一个天不生王端!万古长如夜!”
骄阳当头,周如水如桃花瓣的指甲盖悄悄覆在窗沿上,她冷冷看向刘峥,只觉这世究竟是风水轮番转,好笑至极!又荒唐至极!谁能想到, 现现在, 刘峥倒觉着自个是那被弃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