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溪直直走向刑台,未看簇拥的人群一眼,也未看她一眼。在世人震惊的盯视当中,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很稳很静,终究,弯身跪在了那片血泊当中。
沉重的哀思无声无息地漫满她的心头,她精美的衣裙在风中翻飞,便如同她混乱的心。
寺人旌这一番话,实是断了周如水最后的念想,她昨夜去求公子詹,公子詹二话不说便应了。却何如,君父现在一门心秘密灭了王端,竟是谁的话也不再听了!
背面,她乃至记不起自个是如何命令的,她只知泪水恍惚了她的视野,她眼睁睁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一片血腥气叫她回身欲呕。却也在这刻,王玉溪穿过人群,一步步朝刑台走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与他如何接受得起?她又另有甚颜面再呈现在他面前?
寺人旌哪能不知她这小主子的心机?但他更了然的但是周王的心机!遂挂念着自个脖上的脑袋,涓滴未留余地,盯了眼时候,出言就道:“千岁莫等了,今儿一早七殿下话头尚未起呢,便被君上罚去了明堂思过。现在正跪着受罚,哪还救得下他?”说着,话中也有些颤抖,拘束谨慎道:“小祖宗!主子这颗脑袋但是在裤腰带上拴着嘞!若真迟误了时候,君上舍不得罚您!可不就赶着老奴这条狗命上路么?”
她不敢想,一夜闲坐到天明。可待中午将至,纵是她百般不肯,还是在周王的施压下,由寺人旌领着缓缓登上了高台。
却就在她与他只要一步之遥之时,斩架之前,王笺忽的拦住了她的来路。
由她监斩?
莫大的哀思囊括着周如水,叫她脚下的每一步都冗长得如同是存亡煎熬。却这一夜又过得极快,哪怕她盼着时候走得慢些再慢些,却该来的,终还是来了。
王玉溪悄悄与他对视,他微垂的眼眸中,有着死力禁止的晦涩与隐痛。斯须,终究伸脱手来覆住了王端的双眸。
放翁,是王端的字号。
现在看来,他们真不如那不谙世事,觉得一花一天下的小童。
浓浓的血腥味在鼻尖盘桓,王玉溪安静至极的目光反叫周如水心生惊骇,按捺好久的泪水潺潺落下,她近乎晦涩地抬动着脚步,一步步走去他的身边,她想去到他的面前,她想紧紧抱住他,哪怕被他指责,哪怕被他痛斥,哪怕他真的由此恨上了她。她只惊骇他眼中的安静,看着她,如同看着陌路之人。
彼时,周国本可乘胜追击,借山险阵势围困蛮贼,将蛮贼一网打尽。却,周王只道一声穷寇莫追,便就放虎归山,出兵归邺了。
未几时,高照的艳阳悬在了天空正中心。
她亲笔写下斩杀他父亲的圣旨还不敷?竟还要由她来监斩?
环佩跟着她的脚步收回阵阵的脆响,在她身后,王端的笑声朗朗传来。斯须,他哀叹般的声音穿透了沉寂的诏狱,有些黯哑,沉似千钧之重,他竟是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只听诏狱外有脚步声愈走愈近, 她再一回顾,便见寺人旌已至身后,这长年带笑的老奴敛眉看她,神情中暴露了少有的当真, 一揖, 抬高了声音恭敬说道:“千岁善于宫中, 当知何事说得,何事说不得。”话音一落,又见他面色一变, 略藐谨慎翼翼地持续说道:“君上有旨,既千岁对王端体贴备至,明日, 便由千岁监斩。”
中午三刻一至,寺人旌催促的声音便在耳边,他道:“千岁,该行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