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心疼周天骄不假,因王家之事对她屡生不快亦不假,现在这当口,他摆布考虑,倒也想不出这周国高低另有谁与她最是婚配。如此想来,联婚倒也是个不错体例,今后兕子便是魏后,周魏亦可永觉得好。
人老是这般,越是看重越是慌乱,越是器重越是易出不对。
恍忽难定的心机稍稍安下,沉寂无声的宣室当中,周王手持朱笔,墨色垂垂在锦帛上衬着开来。
宿世的很多事儿她都记不清了,模恍惚糊似是而非的,她偶尔都会忘了自个吃过的苦, 唯有一个动机不能忘,那便是责备国安康,阿兄莫亡。她牢服膺取,三年后,蛮人六大部族联盟扰乱周国北境,公子沐笙领兵出征,苦战两年之久。这一战,几近将周国的国运都耗空了大半。公子沐笙好不轻易归邺,却又染了疫症,生抱病死在了宫中。
“难不成,他真染了风痹?” 沉默了一会,公子詹眉头紧拢,继而又问:“那周沐笙呢?他那头孺子牛本日怎会不参朝会?”
外头风景还是,飞檐翼翼,未几时,门外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眸看去,待得看清,又是绝望。
内侍被他吓出一身盗汗,唯唯应话,“王三郎虽是昨夜归邺,却今个王府大门紧闭,主子请了嵩翁去探,道是……”内侍悄悄瞅他一眼,低道:“道是王三郎昨夜呕了血,现下尚昏死着,也不知救不救得回。”
只是蒲城这头尚未喘过气来, 天水城又吃了一仗。这守势颇是短长,萧望再探, 直道大事不好, 昔日内哄不断的蛮人竟然拢做了一团, 甲胄矢弩俱皆齐备, 六大部族联盟做一处,全不是昔日滋扰打劫的轻松架式。
此次第,周王真未驳他,反是堕入了沉思。
国库空虚,大敌当前。
瀞翠哪能不知她的心机,红着眼眶回禀:“君上倒成心命二殿下去,可二殿下断了腿骨正尚病着,连府门都出不得,哪还出得去远门?背面朝臣推举,便提了冯樘出来。”
婚事必然,周如水便愣了神,扑伏在枕上,呆呆看着帐前散着幽光的夜明珠,若凝脂的肌肤白得煞人,只暴露一双幽黑的眼,太静,静得叫民气慌。
深通机谋的周王天然明白,周魏嫁女娶妇,长为兄弟之国,是伐击蛮贼最省力的体例。
阿兄定然非常悲伤,她也遭了报应,如果那日公子沐笙在殿上,想来必会据理力图,便是拗不过君父,最起码,也会为她求来些转圜的光阴。
他倒要弄明白,这王三与魏擎,哪个才是火坑?
几日来,周如水只问了一句,她问:“去北境援战的是谁?”
可不是吓着了么!
她是帝姬,非是平凡人家的女儿,便是自个的嫁衣,也是一针一线都不必多操心机的。自有仆婢操心,为她绣最美的罗裙,最巧夺天工的红衣。
她真怕,怕统统的尽力都付诸东流,怕到头来她甚么都保不住,若真是这般,她倒不如死了算了!
明显另有三年之久,怎的就打来了?本来她都算好了,清算了盐务,实施了屯田之法,周国再不会被困至前后难堪。却怎的会如此?难不成,这便是风浅楼所言的天行有道?那阿兄!她的阿兄怎办!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复辙地死去!
一滴热泪滚出眼眶,周如水紧紧握着腰间的流云百福佩,起家,初度乃至未太站稳,连夜的不眠叫她腿上生不着力量,愣是伸手在一侧轻撑了一把,才真真站定。
蛮人打来了,她先想着的便是莫要叫公子沐笙重蹈复辙去了北境。遂连阿兄都算计上了,这几日睁眼闭眸,她都好似还能瞥见公子沐笙醒过神来,护着她时,乌幽幽盯着她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