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模样,李氏也知迟误不得,又想现在这景况可不能叫宫中晓得,只怕雪上加霜。便想将这事压下,一面去寻公子沐笙,一面去城中找大夫诊治。
暴雨如注,路途暗淡,转眼深切丛林,树木交叉,遮阴蔽月,四下黑漆一片,雨点倒也小了。
这一瞧,便见芃苒小小一小我儿骑在顿时,衣发皆湿,不幸兮兮。见他看来,倒是一幅没心没肺的模样,随便将因颠跑而狼藉的鬓发别去耳后,勾起唇,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欢乐又无忧。
公子沐笙这话音颇是峻厉,芃苒窝在他怀中,被雨打湿的面上也极是当真。听了这话,她想也未想,摇了点头就道:“夫君,你我订交这好久,你却还未看清,妾非贪恐怕死之辈么?”
闻言,芃苒悄悄垂眼,低低道:“那我与她,你是在护我?还是在了偿她?”
您这平生,并不欠谁。
四下温馨至极,他看着她,眉头微结,眼眶蕴红,少顷,慢慢道:“这半月以来,我在宫中的暗线被清灭了大半。你知这意味着甚么么?非是君父,无谁能有如此手腕。遂现下,吾不知宫中局面,亦不知母后归宫究竟因何。更不但我,兕子亦被诏回宫中,如此,你便莫要涉险了。”
芃苒靠在他怀中,悄悄搂住他的腰,斑斓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晶亮,知他神采凝重,她悄悄在他冒了胡茬的下颚上悄悄一吻,斯须,贴在他怀中低道:“却妾早便道过,夫君若一意孤行,妾便作陪。既是作陪,何有只陪半道的事理?”
她面上凄然,娄后的面上亦是凄然,如是枯朽的秋木,她哀叹着说道:“非是从他的意,而是从我的意。非是自断退路,而是原就没有退路。佛言万事当有果,这果,也可看作是告终。然我耗了这么些年,碌碌整天,终也是乏了。倒不如投石击水,完整做个成果。到时,我欠他多少,他欠我多少,都到鬼域路上去清理便好了,我不再受这俗世的孽,也不再碍旁人的眼。”言至此,娄后垂垂浑浊的目光中,猛的窜出了一团火。她咬着牙,果断地说道:“至于阿笙与兕子,我输了,他们要赢。”
那句并不欠谁,让我真的心疼他
闻言,李氏一阵寂然,猛的便跪在了地上,向来安静的面上涌上了悲意,摇着头道:“主子!回不得呀!他要您的命,您便给么?您委曲了大半生,争了大半生,到头来,却还是要从了他的意么?”说着,李氏已是落下泪来,哭求道:“主子,前日一桩道长言,来年会在庵中办场法会,到时满园燃灯,以祈国昌人安。彼时,您不是道,要给女君和公子也点上一盏么?却为何现下又说如许的沮丧话?凤阙一日无踪,他便不会真的伤您!更况凤阙早便丢了,这无影之事也不知会寻到何年何月。您又何必自断退路呢?若如此,我们当年何必躲入这庵中,何必事事不闻不问,事事不管不顾。徒叫亲者痛,仇者快,徒叫女君与公子如是无娘的野草,不知多受了多少的委曲?”
却在这仿佛当年的,一样阴沉的雨夜里,芃苒竟对他道:“夫君,您这平生,并不欠谁。”
自太子去后,他便似是权力操控下的傀儡,他总觉自个亏欠很多,这很多,叫他日日如坐针毡,术公日日催促着他,道是母后唯剩他一子了,便是为了母后,为了兕子,他也不能只是冷静无闻的公子。他需撑起这六合,撑起太子去后塌下的那面高墙。遂这些年来,他便靠着这亏欠,母后对周家的亏欠,对这天下的亏欠,对兕子的亏欠,他对谢釉莲的亏欠,硬撑着那高墙,撑着这破败的局面。他总想,不但谢釉莲,他这辈子,也死在了阿谁雨夜里,本相血淋淋地剥开在他面前,他不能逼死自个的母后,他除了跪地痛哭,再没有旁的体例。遂他只能劈面这满目苍夷物是人非,遂他这平生仿佛都为了偿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