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凄然,娄后的面上亦是凄然,如是枯朽的秋木,她哀叹着说道:“非是从他的意,而是从我的意。非是自断退路,而是原就没有退路。佛言万事当有果,这果,也可看作是告终。然我耗了这么些年,碌碌整天,终也是乏了。倒不如投石击水,完整做个成果。到时,我欠他多少,他欠我多少,都到鬼域路上去清理便好了,我不再受这俗世的孽,也不再碍旁人的眼。”言至此,娄后垂垂浑浊的目光中,猛的窜出了一团火。她咬着牙,果断地说道:“至于阿笙与兕子,我输了,他们要赢。”
当日, 非论谢釉莲如何逼问,娄后都始终对峙, 凤阙虽为她所窃, 但她却并未守住。早几年前,凤阙便丢了, 实是不知踪迹,难以寻回。为此, 谢釉莲甩袖而去, 或是有些肝火中烧, 也不知是成心还是偶然,临走时, 竟是连着那杯赐死娄后的毒酒一同带倒了。随之,酒盅摔落在地,收回怦地脆响, 暗玄色的酒液流淌了一地, 散了满室酒味。
闻言,李氏再未几话,伏跪在地,直是痛心疾首,凄凄泪流。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年羡慕世人的十里红妆,羡慕天下的密意不渝,转眼间,已入了淤泥,展转成了恨。
望着空荡荡的手腕,娄后不竟有些欣然若失,抬头望着塌上的烟帐,似哭似笑,持续道:“佛家言,如来,放下。然执或不执,放下与否,何其不易?我这平生,怕是放不下了。遂他既要我死,我便死也要死在金裹珠耀当中。我们回罢,现在,已无掩蔽的余地了。”
他纵马疾走,悄悄跟上的芃苒亦不敢歇地在背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车轱轳在颠簸中收回沉闷的响声,目睹前头的野路越来越窄,马车再也过不去,她一咬牙,娇小的身影便从车中一跃而下,仓猝叮咛驭夫解了绳,翻身上马,直是单独一人,策马扬鞭,急追而去。
芃苒靠在他怀中,悄悄搂住他的腰,斑斓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晶亮,知他神采凝重,她悄悄在他冒了胡茬的下颚上悄悄一吻,斯须,贴在他怀中低道:“却妾早便道过,夫君若一意孤行,妾便作陪。既是作陪,何有只陪半道的事理?”
您这平生,并不欠谁。
闻言,李氏一阵寂然,猛的便跪在了地上,向来安静的面上涌上了悲意,摇着头道:“主子!回不得呀!他要您的命,您便给么?您委曲了大半生,争了大半生,到头来,却还是要从了他的意么?”说着,李氏已是落下泪来,哭求道:“主子,前日一桩道长言,来年会在庵中办场法会,到时满园燃灯,以祈国昌人安。彼时,您不是道,要给女君和公子也点上一盏么?却为何现下又说如许的沮丧话?凤阙一日无踪,他便不会真的伤您!更况凤阙早便丢了,这无影之事也不知会寻到何年何月。您又何必自断退路呢?若如此,我们当年何必躲入这庵中,何必事事不闻不问,事事不管不顾。徒叫亲者痛,仇者快,徒叫女君与公子如是无娘的野草,不知多受了多少的委曲?”
那句并不欠谁,让我真的心疼他
马蹄在泥泞的路面溅起脏污的水花,风
便是在这日夜里,娄后沉痾的动静传入宫中,周王下旨将娄后接回宫中,与此同时,传旨各处,急诏公子沐笙与周天骄归宫。
待终究离得公子沐笙近了,芃苒水盈盈的眸中才划过一道如释重负,沉了口气,忙朝公子沐笙喊道:“夫君!夫君!这雨太厉,你亦非是铁打的人儿。临时一歇,食些干粮再赶路罢!”
这一起过分疲累,实然,芃苒的声音在凄风冷雨间并不清楚,却不知为何,这漂渺如风的声音,传入公子沐笙耳中时却别样清楚。他先是一怔,斯须,猛地便勒紧缰绳,回顾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