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的明白,物极必反,盛筵必散,昨儿个夜里,她们周家就算是散了。外头模糊有打扫之声传来,仿佛有一缸缸净水倒洒在地,冲刷着那满地的血迹。却便是地上的那些个血迹都冲刷洁净了,满地的骸骨都清理洁净了,他们心底的血痕却怕是这平生都抹不净了。
她的目光很静,无喜无悲,渐渐正了神采,朝着周如水,头一回逼真的,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对夫君的爱,并未比她少多少,亦是春蚕到死,蜡炬成灰。然现在,我又如何来证明自个呢?我又怎能够斗得过一个已死之人呢?遂我不与她争,日久见民气,我只做我自个。至于来日这朝局,来日这天下,我便是再忧,也是空烦忧罢了。能做的,不过为夫君稳住这内府的事儿。比方,稳住女君您。女君,道句不该说的,这亲者为仇也好,爱人相杀也罢,那些个龃龉反面叛变棍骗都已死在了昨日,昨儿个该死的都死了,您与夫君既是活了下来,便是捡来了一条命,便是命不该绝。如此,更该保重才是。又先王前后也好,七殿下也罢,无不是最护着您的,您如果以郁郁不乐,才是真真的不忠不孝。”
就这般望着他,周如水的脑海中不受节制地回想起很多的过往。有她年幼时,她高高骑在他的肩头,喧华着要路边的糖人。也有她被符翎俄然摔响的鞭炮吓了一跳,他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抱起,一面呵叱符翎。更有宿世,她哭跪在他殿门前,求着他见她一面,求着他握一握她的手。
见此, 公子沐笙也不肯多言, 挥了挥手,便命宫人将她押出了殿去。斯须,又摒退了摆布, 只余他与周如水兄妹二人留在殿中。
暗中已经畴昔
念至此,她渐渐伏跪在地,朝公子沐笙便是行一大礼,字字清楚,非常诚心肠道:“家中这笔胡涂账,本就无兕子的份。兕子不敢去怨怼谁,也无有谁好怨怼的。符翎之过有因果,阿兄如有过,也当是有因果。唯有兕子,无人伤我,无人害我。兕子就在这浑沌当中,倒是因着你们的眷顾涓滴不受风雨所侵。现在,灰尘将以落定,这天下都将归于阿兄之手。阿兄若真有过,能够天下万民福祉为先,兢业治国,以赎错误。而兕子,兕子亲手拔起了君父胸前的尖刀,便是那杀心是周裎所起,兕子断了君父最后的朝气,也是助纣为虐。遂,兕子不忠不孝,罪无可恕,还请贬为庶人!”
我的□□榜却掉出了一千名,你们真的送我归去一千以内么姐妹!
胸口闷痛,空中冰冷,却周如水远比任何时候都要复苏。她以额抵地跪在殿中,模样有些落魄,脊梁却挺得笔挺,是与生俱来的崇高。
这已是死别之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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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声,在寂静的室中实在高耸,周如水一愣,抿了抿嘴,萦着轻雾的眼眸朝他看去,眉心冷酷,透着疏离。
见她如此,公子沐笙抬起手来,和顺地抚她眼边的泪,他望着她道:“兕子,该了的都了了,不该了的也了了。方才,李氏已是招了。君父离世,实则不过迟早。母后入宫前,已抱了鱼死网破之心,命寺人荃趁君父服食丹药时,在符水中下了蛊。如此,君父才会一夕倒地。遂便是未有周裎,未有你,君父也挨不了多久了。你全不必引咎自责,将错误都拢你自个身上。”
现在,周国仍在,阿兄仍在,哪怕是如此的无情,哪怕是踏着无数人的骸骨才走到了本日这一步,哪怕她亲手拔下了君父胸前的尖刀,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