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如水摇首,实在不知。彼时,她正忙忙赶路,再入宫后,便是凶信不竭,外头的讯息她涓滴不知,现在听王玉溪这一问,她实在懵然。
他这话非常峻厉,周如水也是眉头一轩。垂眸,教小童伸开嘴来,细心瞧他小小的乳牙。这一瞧,她也是唬了一跳,杏眸微眯睨着王子楚,抬手,便悄悄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同王玉溪普通朝他说道:“小五,你可吃不得饴糖了!这牙都坏透了!”
“去姓留名,大隐其上?”王玉溪的腔调极是安稳,隐含着天生的清贵与矜持,听他如此言说,周如水实是一愣,心下不由一暖,转眼又是迷惑看他,抿了口舌间的苦药,目光庞大地问他道:“你这做家主的成了炊火神仙,家中当如何?”
他这贪吃不幸的小模样叫周如水心都软了,正想通融,便见王玉溪愣是接过了小童手中的荷包,解开,喂了小块饴糖在她嘴边。这才又看向王子楚,成心当着小童的面将荷包塞入自个袖中,几分峻厉隧道:“哪日你若不再牙疼,再问你阿姐讨饴糖罢。”说着,又对周如水道:“叔父事忙,不及顾他。遂他前岁回府但是饱尽了口福。这饴糖食的太多,连痛半月都不见好。这不过才见些好,便又不知改过。你难缠得很,你可莫要再受了他蒙骗。”
听了他的话,周如水目光微闪。面上无喜,反有沉色,望着不远处的熏笼,沉吟道:“但是这实乃昏招!以谈和之名诛杀使臣,虐杀降俘,违礼义,弃伦理,为诸国不容。便是眼下幸运胜了,也是鼠目寸光之胜,也是短胜。此一战,实乃大输特输,吾等无罪成了有罪,不但抵不住悠悠众口,吾周亦成了绝情寡义之国。”
王子楚任由周如水玩弄非常乖觉,这乖觉的模样,叫周如水忍不住抚了抚他圆润的小脸。斯须, 她再次抬起眼来,灵动乌黑的眸子便如是一汪静澈的池水,明透见底。她看着王玉溪,轻问他道:“家?家在那边?”这声音低低,实在弱不堪击。
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周如水,一面耐烦地喂她食药,一面和顺地持续说道:“我知你有些乏了,我亦有些乏了。这些年来,家中内哄常扰,我便如你普通,困于机谋当中,倒未曾享几日无虑之乐。现在倒好,北疆暂平,新君继位,百废待新之际,你我伉俪既是惫懒,不若回一趟琅琊去。琅琊是乃我王氏根生之地,那儿山明水净,特是有一庐临山,临甬蠡之泽,持平敝之原。宏伟峻峭,秀甲天下。待得大雪封山之时,又是一番六合。彼时,你我可去姓留名,大隐其上,便也算是一对炊火神仙。”
归家?
心中虽仍流淌着浓浓的怅惘,却她终是果断地望着王玉溪说道:“不悔,兕子不悔。”
不过杀了魏津,还杀了来使?
室外风雪鄙人, 偶尔吹动挡在门前的棉帘,带进几缕冷风。见着王玉溪, 周如水完整地复苏了过来,这也才重视到王子楚竟赤着双脚。见此, 她忙搂住这攀在她身畔的小童,将他光着的小脚丫拢进被中。因这行动, 她乌黑的长发滑落下来, 打落在她肩头,遮住了她的脸颊。这景象落在王玉溪眼中,更显得她被乌发遮挡着的白净小巧的脸庞更是脆弱不堪。有那么一瞬,他竟有些悔, 有些悔彼时明知天象有变,却仍挑选了奇袭蛮贼。
见他如此,小童胖嘟嘟的小脸微微鼓起,望了眼周如水,一面从腰间的小布兜里掏荷包,一面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朝周如水控告道:“阿姐,三郎可偏疼!迩来饴糖摊子都不开张了!三郎寻去买了一袋饴糖,道是给全都给阿姐,半点也不留给小五!”说着,他抬起小胳膊,委委曲屈将一荷包的饴糖都举在周如水面前,大眼巴盼望着她,抽抽小鼻子道:“小五替阿姐捂着可辛苦,不能也食一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