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遭到了周如水的谛视,柳凤寒缓缓展开了眼来。他抬眸,紧紧地盯向了正撩着一角车帷的周如水,待看清是她,他的双眸更是一亮,眼波底翻涌出波澜,忽的就翘起一边嘴角,朝周如水张扬一笑。
想不到夙英会俄然动武,余嬷嬷当下就嗷叫了起来,却不待她再嚎, 在周如水的表示下,炯七一把架起余嬷嬷,直截就将她甩出了殿去。
跟着克日更加潮冷的气候,周国境内的木灵竹海亦不复昔日的清爽温馨。伴着骤停的暴雨,林中满地水渍,泥土稀松。氛围中,亦夹带着稠密的水木湿气。
此人,恰是她觉得再见无期了的柳凤寒。
莲灯一亮,万籁沉寂的竹林之上便响起了一声极低的轻笑,笑声伴着银铃声诡异如神魅,紧接着,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空中一跃而下,来人一袭红衣,弓足面具遮脸,身形一闪便入了竹海长道的绝顶,隐进了暗处的別苑当中。他的身影极快地在别苑中穿越,未几,便非常纯熟地闪进了一间亮着烛光的阁房当中。
余嬷嬷这话一出,夙英也是气得没边了,瞧着周如水已面露不耐,她眼一横便上前道:“余嬷嬷, 您还是免了罢!你一个主子, 竟也唱着天高天子远在这儿做起了主子了!行宫的主子用得着你来训么?不过半日就闹得行宫到处乌烟瘴气, 你的本领倒是了不得了!难不成, 千岁还要谢你么?你若不想整夜泡在寒泉里叫每天不该,叫地地不灵,就快些滚出去,莫再碍了千岁的眼。”
说着,风浅楼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随便往池边的软榻上一倒,涓滴不客气地持续说道:“你可怪不得我砍了你的阵眼,我是见你的魂灯黯得过分,觉得你是蛊发将亡了,这才念及昔日的同门之谊,特地赶来替你收尸。却不想,你这奸滑小人不但没死成,还朝我讨起了阵眼?难不成,本君还要把砍掉的竹子再给你都栽归去么?”
前一刻被甩了冷脸, 下一刻就邀起功来了!这牙尖嘴利,还真是黑得也能唱成白的了!
公然,过不了多久,前头的天空中就划过了几道粗如枝叉的惊雷。未几,几丈以外便下起了如瀑的大雨,但他们这头,却还是天清气朗。
那直视的目光实在有些灼人,他飞扬的神采又实在太勾人,周如水一愣,半晌,才朝他嘴角一拉,渐渐苦笑了一下。
当然这会,得了千岁的口谕,再无需炯七亲身脱手,余嬷嬷才走近殿门,外头便是哎呦一声,几个寺人已合力将余嬷嬷架了出去。
一时候,耳根终究清净了, 碍眼的玩意也没有了,三人相视一笑,头一回有了默契与共鸣。
现在,每个执灯侍女手中的灯盘中间都插着烛,窗面半开,昏黄的烛光在风中摇弋,细细的烟丝自“侍女”的右臂处缓缓流出,有烟而无尘。
是夜,周如水歇得极早,在这日的梦里,她终究梦见了子昂。还是皑皑白雾后只见得着模糊身影的子昂,还是劈面不相识相近无可触的子昂。
阁房中心设着座方形药池,池壁由十块庞大的汉白玉石压缝交口镶拼而成。温泉水从石缝中涌入药池,池中烟雾环绕,池水的色彩却诡异的透着茶青色。
他淡静的,如雕塑般地保持着在水中盘坐的姿式,嘴角一挑,语气咸淡,矜贵非常地不答反问道:“你来周国做甚么?现在砍了我的阵眼,又该如何作赔?”
如此,炯七不得不驻车去问,这一问,便听一莽汉老神在在地应他道:“兄弟莫急,现下还走不得!那头乌云密布,正要下暴雨呢!”
才将室门推开,红衣郎君便扬起衣袖掩住了口鼻,他鄙夷地撇了撇嘴,斜睨着药池内的颀长身影,红艳的唇畔拧起一抹极其素净的佞笑,挑着眉头,明知故问地轻嗤道:“王玉溪,你的蛊毒还未净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