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见那管事的将欠条仍在了面前,柳凤寒才缓缓地抬起了脸来。这时的他,桀骜还是,却没了昔日里的伶牙俐齿。他甚么也未说,只是慢条斯理地在欠条上画了押,摁了印,便好整以暇地将那欠条扔了归去。
不但如此,他超脱的脸上还还是带着笑,他笑容浅浅地,安好地看着那管事淡然地捡起欠条回身合上柳府大门。安好地看着自小向他敞着的大门再也不向他敞开。安好地感受着,感受着世人的无情,感受着人生而有之的孤寂。
这时,楚国又有了传闻, 道是前些光阴楚王出游, 留王后甄姜在瀛台之上。江水大至, 楚王使使者迎甄姜,使者孔殷,乃至忘了持符。至瀛台后, 使者请甄姜出。甄姜却道:“王上每与宫人相约,召必出示符节。今,汝未持符, 妾不敢从。”彼时,使者急道:“水方起,吾再回返取符,必然不及救主。”甄姜却对峙道:“妾闻守贞者不犯约, 持勇者不畏死,妾知今从汝出必得生,然,弃约越义,有死不为也。”因而,待使者取符再归,瀛台已崩,甄姜也溺亡了。
如此,甄姜虽逝,但因她与尾生不分高低的德行,她的隽誉也自但是然地传遍了大江南北。世人都道她以信成君,以礼持己,虽死犹荣。楚国以国礼葬祭了甄姜,一时之间,甄氏一门满族荣光,便连楚女都多了个节烈的名声。与此同时,谢氏立即便朝甄氏递出了橄榄枝,邀甄氏一族也来插手来年的周国赏花宴。
固然,忠贞取信是这个期间所倡导的。《列女传》中就曾有:“尾生与女子期于梁(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道是一个唤做尾生的少年与女子相约在桥下相见,女子未至,却涨起了大水,尾生为了不践约,抱柱死在了桥下。因而,天下便有了三高行,“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
想到这,周如水放下帛书,左手托着衣袖,自顾自地替自个斟了一杯茶,直是抿了一口茶,才缓缓地弥补道:“甄姜身居后位,却还是身若浮萍,随波逐流,祸福存亡亦全赖别人。她到死都算计着如何叫家属得利,如何让申明长留。如此这般,人间至悲者,舍她其谁?”
哪怕目睹了方才的统统,却没有谁会真的感觉柳凤寒是被赶削发门的落魄儿郎。更多的人唯是唏嘘,唏嘘柳凤寒为柳氏赚来了这积家的大富,柳氏却容不下这翩翩少年,还倒打一耙,严苛相逼。如此行动,真是应了柳凤寒最后说的那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喽啰烹。”
语罢,他广袖一甩,便再也不看柳府,阔步拜别了。
如此卑劣,如此冒昧,直叫周如水挑了挑眉!
帷帐外,见方才还看得清清的美人转眼就隐在了一片昏黄以后,柳凤寒绝望地抹了抹鼻子。他回身便靠在了屏风上,本就生得标致的眼,光彩浓烈地瞟了瞟屋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屏风,好整以暇地笑道:“这就得怪你了!你道要替小爷送行。小爷等了半日,你却还在贪觉。”
第一拜,他以头点地,缓缓隧道:“娘亲,孩儿不孝!”
当然,这些都不首要,周如水独一能必定的就是,甄姜不爱楚王。毕竟,爱比死难。
但,柳凤寒又确切是柳家的养子。在这个期间,孝字抢先。如父子本性,兄弟手足,这是一本连枝,割不竭的。儒、释、道三教虽殊,也总抹不得“孝”“悌”二字。便是如琅琊王三这般的人物,如果被安上了不孝的名声,也会对名誉有损。更何况,是他无权无势的柳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