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隐忧在心,周如水的神采终是白了。无益不图便是傻子,盐利之大,连她母舅娄安都深陷此中,更何况是琅琊王氏这般的士族高门呢?也确切了,比起那些个木门商户,也只要像他们这般的士家大族才是能真真攒得住盐利,终究成为最大的赢家的。
王玉溪的话字字珠玑,直让周如水瞠目结舌。即使她晓得,“宿世”因王玉溪之故,夏国强大无可对比。可现在听了这一席话,她才是真正的佩服了!她也终究明白,夏君、兄长他们为何会不依不饶地想要请他退隐!本来,他自允闲人,老是称病不出。却实在,天下皆在他的眼中,纵横韬略不过是他的胸中丘壑罢了。
想着,周如水落寞地垂下了眼。密密的睫毛下,她俏美的容颜因为哀痛而有了几分破裂,她身上所迸收回的那种绝望无助,更像是只失侍无倚的稚鸟。
如果拔除了”盐引制“,盐务现有的局面便会被通盘改过。彼时,他们恪守的好处门路便也都会被白白的就义。而同理而言之,周王近些年来早已风俗了盐商的贡献捐输,如果盐商断了财路,那么周王的财路天然也是会窄的。
这些,原都不该是周如水一个小姑子该懂的,以她向来的风评爱好,也定是不会掺合政事的。但王玉溪听着她侃侃而谈,倒是不惊亦不惑。他通俗的眸光滑过她的脸,笑得清浅却不答眼底。骨节清楚的长指扣了扣几案,才一字一顿的,淡而平和地说道:“小公主此行,本就只为盐务,何来顺道之理?”
讲到这儿,周如水顿了顿,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好整以暇地饮着茶的王玉溪,她抿了抿唇,才持续说道:“我这些天来日夜策画,才终究算明白,就只在周至县一处,每年行销食盐将近一百四十万余引,后增至一百九十万余引,每引由两百斤增至四百斤。再以每引三百斤,销盐一斤可赢利三十文来统计,行盐一引,便可赢利纹银九两。以周至县岁引一百四十万引计之,当有一千二百万两之利。如此厚利,盐商却还是缺斤少两,更有的会变本加厉掺杂泥沙。这般,若盐务再不整改,只怕盐色掺杂不成食的那一日,也不会远了。”
如此,万般心机涌上心头,周如水竟是寂然地松卸了力量。她软倒在了王玉溪的怀中,一瞬不瞬地望向了他。她痴迷地,恍忽地看着他,俄然,低低地嗤笑着说道:“天下那个不识君?如三郎这般的郎君,本就是天下女郎们都心喜羡慕的。远观皆已心驰神驰,更何况,天骄还能朝夕相处?”说着,她又寂然一笑,缓缓地垂下了眼来。她红着眼眶,持续低低地喃声地说道:“天骄诚愿泯然世人,然,自我作为周天骄来到这个世上,便已没了那般的自在了。“
半晌,她才持续地说道:“天骄离宫前,便闻盐引制埋没祸端。如此,此次出行时,便也顺道对盐务多留了几用心。这才晓得,盐商所图盐利之大,已是迫得百姓苦不堪言了!据我所查,盐场每向外售盐,代价不过制钱一二文、三四文不等。可光周至县一处,盐价每斤就需钱四五十文,迨分运至各处发卖后,近者需六七十文,远者需□□十文不等。这十几年来,盐的购价无甚窜改,售价倒是水涨船高,更有扶摇直上不成按捺之势了。”
望着王玉溪清澈高远的双眼,周如水只觉心底一阵的发慌。紧接着,她便眼睁睁地看着王玉溪毫无预警地自榻上站起,他欺身上前,只一步就紧紧挨上了她。一夕之间,他的额头几近就要抵上了她的额头,他清冷的呼吸更是直逼上了她的唇畔,他呼吸可闻地望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