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越奔越快,间隔比来的那只已不过百步之遥,从怀中取出一枚石子,正筹办奋力掷去,忽听一声狂吼,鸟兽惊啼,栖息在山林中的禽鸟轰然冲天飞起,那几只大鸟也跟着转向腾空。
屏息等了半晌,那少女始终没有答话,唯有瀑布轰鸣,衣裙窸窣之声。然后又听草叶动摇,远远地传来一声猛兽的低吼。转头再望时,那少女早已不见踪迹,只剩下岩石上一滩水迹,在月色下闪着莹光。
等了一阵,仍不见她返来,只得跃下草坡,到四周山林里找些野果聊作充饥。
水泡汩汩,几近就在同时,又有几道红色的人影跃入水中。波光闪烁,一双双苗条的腿在他们上方扭捏划动,比来的那只脚尖,离两人头顶几近只要半寸之距。
如果那日未曾担忧小青被张宗懿所欺,借船紧随于后;未曾聘请这对蛇妖姐妹同舟共饮,投止家中;未曾半夜悄悄与她们相会,遭受僵鬼……他就不会被妖后打断经脉,就不会远上峨眉求医,就不会与她们重新相遇,更不会卷入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灾害当中了。
小青一怔,想不到他如此地痞狡赖,满脸飞红,又羞又怒,但这一剑却不管如何也刺不下去。猛一顿足,回身跃出了山洞。
贰心中一凛,展开双眼。洞外乌黑一片,看不见有甚么异动;洞内的篝火已灭了一堆,别的一堆被北风刮卷,明灭摇摆,阴冷彻骨。
“你笑甚么!”小青更加愤怒,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分,顿时沁出一行血珠。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个女子终究跃出水面,擦拭洁净,谈笑着穿好衣裳,渐行渐远。
那少女慌乱地从他手中抓过湿漉漉的衣服,挡在身前,红着脸,不敢与他视野交代。她声音细如蚊吟,虽不懂其意,却也大抵猜到是请他转过身去。
她寒毒未清,伤势也未病愈,到了夜间,被这阴冷的暴风鼓卷,体温骤降,表里交困,白天被强行压抑的寒毒全都发作了出来。
当时只道她是个姣美少年,辞吐纯真风趣,相聊甚欢,又岂能想到竟是个修炼了五百年的蛇妖?脑海中蓦地又掠过白素贞与她并肩而立,站在断桥上的图景,悲喜交涌。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女子仍悬浮在水中,说谈笑笑,许宣一口气早已憋尽,胸肺闷得直欲爆炸开来了。
许宣添了些枯枝干柴,火光陡亮,寒意稍减。目睹小青还是不住地发寒颤抖,往他身上偎来,只得搂住她的肩膀,右手抵住她的手掌,遵循这几日学到的输气之法,运转周身真炁,绵绵传入她的体内。
那些大鸟飞得极低,几近是贴着山林掠过。
许宣生了两堆篝火,坐在她身边,想着那紫衣少女,想着方才的各种旖旎画面,心中仍在突突直跳,如堕梦中。
一时候视野恍惚,意乱情迷,她仿佛恍惚变幻成了白素贞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哑声道:“好姐姐,你就算一剑杀了我,我还是要抱着你,叫上一千遍、一万遍的好姐姐……”
小青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神采惨白,紧闭着双眼,不住地打着暗斗,呵出阵阵白汽,肌肤上已凝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许宣呼吸一窒,她面罩寒霜、娇嗔薄怒的神态与伊人尤其类似。
过了一会儿,小青冰霜消解,神采渐转红润,也不再颤栗,沉沉地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均匀颀长,睡得正酣。
这一夜梦中,除了父母,更多的竟是与白素贞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偶然白素贞的容颜又如水波般变幻为小青的俏脸,时嗔时笑,忽此忽彼,难以辩白厘清。却再也没呈现那紫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