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会晓得康福隐居在东梁山呢?"康福还活着,给沉痾中的曾国藩很大的安抚。
江宁城里职位最高的衙门--两江督署,迎来了它复建以后的第一个新年,本该盛妆浓抹、热热烈闹隧道贺一番,但因为它的仆人夙来简朴,更因他在年前到城里城外巡查了一遍,亲目睹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展现在他的治下,表情非常沉重。他叮咛家人只在大年三十夜晚和月朔早上放两次鞭炮,别的日子一概不放,酒肉果品不成过丰,百口老长幼少一概不做新衣,略比常日洁净整齐点就行了。大门口除吊挂四个大红灯笼表示吉庆外,统统统统与昔日无异。
曾国荃父子一行达到水西门船埠时,江宁城已沉浸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了。各大衙门、商号,以及有钱人家的大门口,早已张灯结彩,装点一新。从他们那高高的围墙里传出的不但是爆仗的鸣响,另有各种诱人的香味和动听的管弦之声,以及能使满天雪花熔化的热气!同治十年即将畴昔,楹柱上的旧桃要换新符了。人们在祭神祭祖祭六合,祷告着新的一年里,在祖宗神祇的保佑下升官发财,百口吉利,安然顺畅,事事快意。
他拿起剪刀,谨慎翼翼地剪开信套,内里跳出左宗棠劲秀兼备的笔迹。他擦了擦眼睛,然后抖开纸,聚精会神地看起来。曾国荃站在一旁,只见大哥脸在微微抽搐,手里的纸在悄悄地颤抖。曾国藩看着看着,终究双眼一闭,身子向椅背一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左季高毕竟是我辈中人!他是个真君子!"说话间,信纸从手指缝间飘落下来。曾国荃拾起一看,信上写着:
"大哥,我给你一样好东西!"曾国荃走了出去,一只手放在背后,脸上弥漫着欣喜的光彩。这一刹时,使曾国藩想起三十年前,跟着他在京师读书的阿谁十七八岁九弟的神情。"有人给你寄来一封信,你猜猜是谁?""给我写信的人成百上千,我那里猜得出!"看着九弟这副欢畅的模样,做大哥的也遭到了传染,干枯多皱的脸上略露一丝含笑。
到了初七后,曾国藩病势渐有好转,头不晕了,能吃点稀饭了,便挣扎着起来,把前几天的日记一一补上。刚写了几页字,又感觉累了,只好闭着眼歇息。略歇一会,感遭到好了一点,便又拿出一本《理学宗传》来浏览。
寿卿壮烈就义,其侄锦堂求弟为之写墓志铭。弟于寿卿,只要役使之旧事,而无识拔之旧恩,不堪为之铭墓。可安寿卿忠魂者,惟尊兄心声也。
"是左季高的信?"俄然之间仿佛顿生力量,曾国藩竟然站了起来。"快给我看!"柴小梵著《梵天庐丛录》卷五:"文襄以同治甲子与曾文正公断交今后,相互不黄历问。迨丁卯年,文襄以陕甘总督入关剿敌,道出湖北,与威毅伯沅甫宫保遇,为言以是断交之故,其过在文正者七八,而己亦居其二三。文襄又尝与客言:'我既与曾不协,今彼总督两江,恐其扼我饷源,败我功。'然文正为西征筹饷,始终不遗余力,士马实赖以饱腾,又选部下兵最健将最勇者予之,遣刘忠壮松山督军西征,文襄之清除陕甘及新疆,皆恃此军。则文襄之功,文正实助成之也。"不能怪曾国藩太冲动。这个在西北疆场上建立赫赫军功的老友,自金陵霸占以后,已整整八年没有来信了。固然曾国藩曾主动给他写信表示友爱,固然有关西北的粮饷,曾国藩一粒不缺、一文很多地定时收回,固然应他之请,将湘军的后起之秀刘松山派出支撑,左宗棠始终没有一纸亲笔信给曾国藩,寄来的函件全数是冷冰冰的公文。这些年来,每当想起湘军建立之初,左宗棠所赐与的大力支助,特别是靖港败后欲再度他杀的阿谁夜晚,左宗棠一席与众分歧的叱骂所起的巨高文用,曾国藩就感觉对左宗棠有所亏欠,乃至连左宗棠骂他虚假--这对一贯以诚自命的曾国藩来讲,是伤透了他的心--他也能予以谅解宽大。不过,左宗棠的倔脾气,曾国藩是晓得的,实在要犟到一头去,本身也无本事拉返来。现在,这个豪杰盖世的今亮竟然万里迢迢地寄来了便函,信封上端方地写着"曾涤生仁兄亲启",跟道光、咸丰年间一个样,曾国藩不觉油但是生亲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