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姓杨名载福,字厚庵,长沙县人,本年三十岁。"曾国藩几次点头,不待杨载福发问,便说:"鄙人在武昌一官员家教公子读书,上月老母不幸归天,现回湘乡为母亲办理后事。""本来是位饱学先生,载福失敬了。"杨载福说着站起来重施一礼。
酒保一看,当即收起笑容:"小的不知,获咎,获咎!"随即又说,"客长不吃荤的,小楼也有好素菜:衡山的豆干,常德的捆鸡,湘西的玉兰片,宝庆的金针,古丈的银耳,衡州的湘莲,九嶷山的蘑菇。"这些菜名,曾国藩听了很觉镇静,居住北京十多年,常常想起故乡的土产。他对酒保说:"拣鲜嫩的炒四盘来,再打一斤水酒。""好嘞!"酒保大声承诺,兴冲冲地走下楼去。很快便端上四大盘:一盘油焖香葱白豆腐,一盘红椒炒玉兰片,一盘茭瓜丝加捆鸡条,一盘新上市的娃娃菜,外加金针木耳蘑菇汤。红白翠绿、飘香喷辣地摆在桌上。曾国藩喝着水酒,就着素菜,吃得非常苦涩。喝完酒,酒保又端来两碗晶莹的大米饭,曾国藩吃得味道实足。不但是这些日子,他仿佛感觉自从分开湖南以来,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还是故乡好哇!"曾国藩放下筷子,感慨地说。刚放下碗,酒保又殷勤地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茶,说:"客长看来是远道而来,不瞒二位,这茶是用隧道的君山毛尖泡的。"见曾国藩浅笑地望着本身,酒保心中对劲,"客长有所不知,君山上有五棵三百年的老茶树。当中一棵,是给皇上的贡茶,摆布两边两棵是抚台大人和知府老爷送给亲戚朋友的礼品。左边第二棵是茶场老板的私用,右边第二棵则是小楼世代包下的。不是小的吹牛,这碗茶在都城,怕是出一百文也买不到。小楼端方,每位客长用完饭后,馈送一碗隧道的君山茶。"酒保边说边利索地清算碗筷,擦洁净桌面,下楼去了。
"大人。"王荆七悄悄地喊一声。
"又健忘了!"曾国藩严肃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已不是侍郎,而是回籍守制的布衣,懂吗?""是!"荆七一阵惶恐,赶紧改口,"大爷,前面就是岳阳楼,您老上去吃点东西吧!这些天来,您老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饭。"曾国藩没有作声,只是悄悄地点一下头。自从见到江贵后,曾国藩就处于极度哀思当中。明天船进洞庭湖后,表情才开端安静下来。但当他昂首凝睇面前这座号称"天下楼"的岳阳楼时,不由又双眉紧皱起来。前次游历,是在道光十九年初冬。当时的岳阳楼,是多么的宏伟壮观,气势不凡!登楼旅游,酒厅里高挂的是范仲淹传诵千古的《岳阳楼记》,楼下是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散馆进京的二十九岁翰林曾国藩,几次吟诵着"天赋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警句,豪情满怀,壮志凌云:此生定要以范文正公为表率,干一番烈烈轰轰、名看重史的大奇迹!而眼下的岳阳楼油漆剥落,檐角生草,暗淡无光,人客希少,全没有昔日那种繁华畅旺的气象。曾国藩感到奇特。贰内心想,或许是本日的表情大异于先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