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致仕回家,不觉已闲居两年。但人在江湖,心存魏阙。无日不在策画如何重登三公之位,在皇上身边调和鼎鼐,燮理阴阳。他本因徐阶而致仕,现在徐阶这只挡路虎走了,他的重回朝廷的心机也就一日浓似一日。邵大侠此时来访,恰是人到病时,赶上郎中。但高拱毕竟久历宦海,表情再火急,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与邵大侠素昧平生,承诺不承诺,先摸摸他的秘闻再说。这恰是高拱与徐阶分歧的处所。徐阶不问情由,一拒了之。而高拱则不显山不显水,先把客人好生接待一番。连续两天,高拱把邵大侠好吃好喝地接待,还让高福带着邵大侠到四周的庄园跑马游乐,到三十里外的古德禅寺烧香拜佛,就是不谈闲事。不过,他公开里叮嘱高福,要密切存眷邵大侠的一言一行,有何可疑之处要及时禀报。两天下来,高福说邵大侠风骚俶傥,言谈举止很有大师风采,看模样是有些来头。高拱这才决定与邵大侠接谈。
说着,也不听邵大侠解释,将一个先已预备好了的黑布头套往邵大侠头上一罩,推推搡搡,把邵大侠押往刑部大牢。
长大成人后,这邵大侠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江湖人物。飘荡后辈、贩子屠儿、师爷拳手、和尚羽士,乃至官吏人家、内廷大珰、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十足来往。这做法,竟有点像水泊梁山的及时雨宋公了然。在江湖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渐渐地也就在应天府空中挣下偌大名气。
“啊,是钱掌柜。”邵大侠从速抱拳一揖,“瞧你这一身光鲜,我都不敢认了。我还申明天去看望孙公公,趁便也看你。”
“解铃还得系铃人。我熟谙几个宫中的大珰,他们都是李芳线上的红人。”
“啊,不是,我只是这里的堂倌,”年青人给邵大侠递了一盅茶,说道,“客长但是要测字,我这就去喊先生出来。”
“那就一言为定!”
“伤害来自那里?”
李铁嘴说:“这个‘邵’字儿里头隐含的天机,与你不像啊。”
这邵大侠究竟何许人也,就连权倾天下的高拱也不敢草率,这事还得重新提及。
足下工夫三寸铁
卖剑买牛望门投止
邵大侠本年刚过不惑之年,应天府丹阳县人氏。他的父亲是本地的一名乡绅,虽算不得望族,倒也是一个书香家世。邵老先生一妻二妾,生有三个女儿,儿子就邵大侠这么一根独苗。是以邵老先生对邵大侠心疼有加,希冀他当真读书,将来博取功名灿烂门庭。恰好邵大侠兴趣不在“之乎者也”上头,虽聪明过人,却毫无兴趣读书。硬着头皮读完四书,应景儿的吟诗作对也学会了一些,便再也不肯待在书房中当那咬字的书虫。他整天在街上混闹,一会儿拜这个徒弟学螳螂拳,一会儿拜阿谁徒弟学太极剑。这一阵子研讨风水符卦,下一阵子又研讨房中秘术。一年三百六旬日,他每天都是闲人,却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本名邵方,久而久之,人们见他使枪舞棒,装神弄鬼,便都改称他邵大侠,倒把他的本名健忘了。父亲见他如此混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束手无策。那一日见他又跑出去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厮混,恨他不过,在院中照壁上写了一句话骂他:“打赌吃酒养婆娘,三者备矣。”邵大侠看过一笑,拿起笔来,在那句话下边又添了一句:“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两句相叠,恰好是绝妙的一联。邵老先生看了,这才发觉儿子心中还藏有一股奇气,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