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小厮又端了一盆热汤上来,是白萝卜丝炖鲫鱼。此前已上了狮子头、雪蛤蒸鱼唇、韭菜炒螺蛳肉、桂花烘鳝糊和红烧青鱼划水五道热菜。前面另有五道热菜,中间夹送这道汤名曰“爽口汤”。其意是怕门客吃腻了口味,插入一道汤来涮一涮吃钝了的舌根。淮扬菜以平淡软嫩著称,即便如许,庖厨仍担忧门客吃了肥腻上火,故用白萝卜配两条半斤重的鲫鱼用慢火煨出一道汤来,取鲫鱼之鲜与萝卜之甜,既爽口又清火。
游七说着,一口把那杯酒吞了。徐爵在一旁偷着乐。郝一标问:
“徐兄发起极好,楚滨先生,这但是你的特长好戏啊。”
“好,那我就抛砖引玉了。”徐爵说着捋了捋袖子,细心地把那只盛了酒的鞋放在妙芝的头顶上,对她说,“你且起来。”
“这是为何?”郝一标不解地问。
“哪两句?”
“三扁不如一圆,操屁股胜似过大年。”
“妙,妙不成言。”游七对劲失色,捻了下巴上几根稀少的胡子,点头晃脑地说,“我看这个造字的仓颉,必定也是登徒子一类货品。”
“方才老游咬文嚼字,惹动了俺徐某的诗兴。俺们哥儿几个,现在玩玩酒令如何?”
“唔,老游肚子里的墨水儿派上用处了,好!妙!”徐爵朝游七竖起大拇指。
“楚滨先生,你看是喊小唱还是粉唱?”
“唱得好,词儿固然文绉绉的,却也脱了酸气道出真相,有味道。”
徐爵起家走到窗前,撩起上等的丝绒窗帷把那只鞋的鞋底鞋面仔细心细擦了个遍,然后拿到酒桌上放好。这是一只白布底青缎帮的彩绣弓鞋。徐爵把本身用的那只隆庆窑酒盏斟满酒后谨慎翼翼放了出来。然后说:
俗话说人怕着名猪怕壮。郝一标有了这一份庞大师业,实在活得并不轻松。第一是怕人欺诈,以是必须找衙门里头的人做背景;第二,要想买卖越做越红火,也必须有大主顾关照。说穿了,这两点都离不得官府。是以这么些年来,郝一标花在买卖上的心机并未几,大部分时候都用在交朋结友上。拨云见日水滴石穿,久而久之,都城十八大衙门,内府二十四监,几近没有哪一处枢纽他不能打通。前年,他通过皇室专控的宝和店的总管孙隆,熟谙了冯保的管家徐爵。过未几久两人就成了好友,皆因两情面趣相投,都是吃喝嫖赌、声色犬马样样都来的大玩家。加上郝一标挥金如土用钱风雅,两人挖洞穴生蛆臭作一堆,竟好得像连了裤裆不能分开。张居合法上首辅后,郝一标提出想熟谙他的管家游七,徐爵素知张居正对下人管束甚严,游七又是一个怯懦鬼,要想勾他出来做朋友有必然难度,便说这事要瞅机遇,急不得。前几天恰好碰上游七托他卖胡椒苏木,徐爵心想这才真是打盹来了遇枕头,第二天从速把郝一标领进了张大学士府。如许等因而既帮了游七又帮了郝一标,以是徐爵是火攻纸马铺,乐得做情面。游七既半推半就收了两百两银子的见面礼,郝一标凭着贩子的机灵,鉴定这个游七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是以便想趁热打铁把这层干系拉紧。以是,当徐爵来约见时,郝一标求之不得,便经心筹办了这顿晚宴。不过,他千万没想到,今番会晤,游七竟是秉承仆人之命而来的。此次胡椒苏木折俸,郝一标已花去了一万多两银子,那些贵爵勋戚以及首要衙门的堂官,凡他熟谙的,他都花高出几倍的代价收买了他们的苏木胡椒。现在,首辅大人却拐个弯儿要他“布施”那些八不相干的穷官,这实在是他不肯做的事。贩子天生的习性,就是只肯做锦上添花的事,任何时候决不肯雪中送炭。但转而一想,如果做了这个“傻事”,从而博得新任首辅的信赖,就即是翻开了一个金库——偌大朝廷,一年中该有多少买卖,随便那里切一块儿给他,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喜!思来想去,郝一标心中有了底。便用心扯开话题,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