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分开乾清宫东暖阁回到司礼监值房,刚把措置恭妃金茶壶事件的旨意叮咛下去,便见徐爵急仓促跑了出去。徐爵虽是家臣,平素想见仆人,也得事前通报。眼下连号召都不打一个就硬往里闯,冯保顿时拉下脸来,厉声怒斥道:“瞧你这傻不拉叽的狗熊样,把这里当戏堂子了?”别看徐爵五短身材一脸恶相,见了冯保倒是骨头没有四两重,经这一骂,他那张脸立马臊得像一块紫猪肝,惶惑地退到门外,唱了一个喏:“老爷,主子徐爵有事求见。”
本来是乾清宫管事牌子邱得用在逗那只从慈宁宫带过来的白鹦鹉大丫环。李贵妃没好气地用脚一推绣榻前的青花瓷的脚踏,朝窗外厉声喊道:“邱得用,没瞧着万岁爷在谈事?把大丫环提走!”
“主子实不敢坦白,”徐爵吓得额头挨地,撅着屁股答道,“主子是想事情办好了,再禀告老爷。”
听完徐爵的陈述,冯保一方面感觉这事办得窝囊,一方面又感觉徐爵还是一个肯做事的好主子,蹙着眉头想了一回,问道:“银票呢?”
“办好了,”冯保双手搁在膝头上,一副奉事惟谨的模样,“主子依皇上和贵妃娘娘的旨意,从御用监支取一百两银子,给恭妃娘娘送了畴昔。别的,主子还大胆给贵妃娘娘做了一个主,从主子的薪俸中支了五十两银子,算作贵妃娘娘的私房钱,一并送给恭妃娘娘。”
打从九年前出任司礼监秉笔寺人,七年前又兼东厂掌印,冯保实际上就成了内廷中贵二号人物,且一向觊觎司礼监掌印之位。颠末数年来韬光养晦呕心沥血的争斗,现在终究如愿以偿。但贰心底清楚,现在尚在首辅位上的高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新皇上即位第二天,他就以内阁公本情势给新皇上上了一道《陈五事疏》,这企图很较着,就是停止司礼监的“批朱”之权,幸亏小皇上不谙政务,由他冯保代批了六个字:“晓得了,承祖制”,发还内阁。几近就在同时,刑部要求东厂移交王九思的题本和礼部要求从户部划拨二十万两太仓银给后宫先帝嫔妃打制头面金饰的奏疏都送呈御前,冯保一看便知,这两道折子的目标是皋牢李贵妃,给他这个新任的司礼监掌印来个釜底抽薪。高拱不愧是宦海斗士,斫轮熟行。这一系列的奏疏,的确打动了李贵妃的心。按常例,刑部礼部两道折子,应当发还内阁票拟,但李贵妃一时还吃不准高拱的企图安在,故让冯保压了两天。冯保也不知此事如何措置才叫安妥,故派徐爵连夜赶到天寿山中向张居正请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两道折子的事还未告终,南京方面又送来了蒋加宽弹劾胡自皋的抄本。这更加是“酒徒之意不在酒”了,弹劾胡自皋是假,真正的目标,是要把这一把火烧到他冯保身上。不消穷究就晓得,蒋加宽的抄本也是他高拱下出的一步叫杀的狠棋。刚才徐爵提到邵大侠也参与此中,这更引发了冯保的警戒。当年邵大侠为高拱复官入阁而来京师活动的事,他早有耳闻。上个月邵大侠再度入京与高拱奥妙打仗,也被东厂侦知。冯保本想脱手把邵大侠拘拿,没想到这小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现在又在南京兴风作浪,持续为虎作伥,断念塌地为高拱卖力。没有他,南京方面就不成能有这支暗箭射来。朝廷端方,凡百官入奏题本分副本副本,副本送呈御前,副本留通政司存底。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这蒋加宽抄本内容,恐怕早已通过通政司启封官员之口在都城各大衙门传遍。想到这一层,冯保恨不能剥了蒋加宽的皮。转而一想,蒋加宽当然可爱,但最可爱的还是高拱。“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冯保伸指头蘸着茶盅里的茶水,在案桌上把这八个字连续写了几遍。脑筋里也就构成了一个大胆的诡计。他把蒋加宽的抄本装进奏本匣子,号令身边的小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