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说道:“这事怨不得他们。”
邵大侠腾地下炕,一拍屁股就要开路。
韩揖打了一躬说道:“方才孟公公差人送了两盆花来,都是大内御花圃培植的异品芍药。一盆红色,叫霓裳舞衣,一盆猩红,叫秋江夕照。卑职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鲜艳斑斓之花。现请首辅大人示下,这两盆花是摆在这值房里呢,还是拿回家中赏识。”
几年未见,邵大侠没想到高拱变得如此谨慎谨慎,内心头俄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恼,怏怏说道:“我邵某能够打包票说,都城百万人丁,能认得我邵某的超不过十人。”
说着说着高拱竟然动了情,眼角一片潮润出现泪花。如果邵大侠对高拱之前还心存疑惧,现在见高拱与他促膝交心,出口的话竭诚动人,那一点猜疑也就烟消云散,不免也动情说道:
“让你看,就因为方才讲的那一个‘术’就由这封信引发。”
出于猎奇,高拱停下脚步,朝传出骂声的牢房看去,只见一个犯人躺在局促的土炕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转动不得,一只肥大的老鼠正趴在他的脚背上啃噬着腐肉。瞥见人来,那只老鼠闪了一下身子,却也并不逃脱,只瞪着绿荧荧一双豆粒眼睛,警戒地谛视着木栅外的人影。被它啃过的脚背,真的暴露了白森森的骨头,这惨痛气象令人毛骨悚然。
“用饭了吗?”高拱问。
“越快越好,最好彻夜出发。”
“人关在那边?”高拱问。
却说上午高福跑来内阁奉告邵大侠到京的动静后,高拱让高福带信给邵大侠诸事谨慎,慎勿外出。想想又不放心,又派人把高福找返来,叮嘱他去刑部找几个捕快暗中跟踪邵大侠,若他出街闲逛,就寻个由头把他弄到刑部大牢关押起来。高拱下这道号令,原也存了一份心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邵大侠弄死。出任首辅以后,他对邵大侠这小我一向放心不下。后差人暗访,邵大侠在南京一门心机做买卖,从未谈起过帮忙他东山复兴这段旧事,是以他便收了杀人灭口之心,决定放他一马,今后天各一方互不相挨。客岁邵大侠托人进京找上门来帮胡自皋讨情,贰内心便不镇静,固然给面子免了胡自皋处罚并升了个南京工部主事,但对邵大侠已经淡下来的防备之心又重新收紧。此次邵大侠俄然来到都城并说有急事相见,高拱凭直感就晓得他又是为掺杂政事而来,是以心中老迈不欢畅。他本来就想让邵大侠无踪无影永久消逝,现在既然奉上门来,焉有任其清闲之理?高福深知仆民气机,是以办这件事也特别卖力。当邵大侠被抓进刑部大牢后,他又跑来内阁报信,叨教下一步该如何措置。此时高拱正在被李延来信搅得心境不宁,只说了一句:“先打入死牢奥妙关押,不要让任何人晓得,临时也不要给他加刑。”高福去后不一刻时候,高拱便起轿回家与魏学曾相见,一番深谈以后,关于如何措置邵大侠,他又有了新的设法。
“首辅洞察幽微,这么一说,李延这封信里,倒还真有花样。”魏学曾说罢,又把搁在茶几上的那封信重新拿起来浏览。
接了刚才的话题,两人边吃边谈。
“如此甚好。”
依高拱的性子,恨不能把韩揖送进都察院鞫谳问罪,但顾忌着“家丑不成传扬”,他又强咽下肝火,长叹一声说道:“你起来发言。”
“你现在就传我唆使,命杜化中速来内阁。”
“卑职……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