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此时王龙阳与金学曾进了孝棚后,三台长官一起与张居正重新行过揖见谢座之礼。自万历二年离京,除万历四年金学曾进京述职,张居正召见过他一次以外,又有两年时候两人没有见过面了。简朴的叙话以后,张居正便问金学曾:
“湖广三台长官都来了?”
却说张居正自三月十一日离京,四月九日就达到了故里荆州。两千多里路程只花了二十八天时候,端的是晓行夜宿行旅仓促。这一起张居正可谓风景占尽,其显赫之势,已是达到了人臣之极。他因为在真定府吃了一顿钱普经心筹办的淮扬大菜而胃口大开,导致各地官府都纷繁拿重金礼聘长于烹制江南肴馔的庖厨,定时人的群情,是“一时候南菜妙手招募几尽”。他乘坐着钱普为他特制的巨型舆轿,沿途所经,本地守臣皆率部属长跪而迎,抚、按大吏一个个越界迎送,概莫能外。巨轿颠末南阳府,受封于此的唐王出城驱逐,并设精彩大宴接待。到了襄阳,居于城中的襄王更是出城三十里接驾,其礼敬比之唐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按洪武天子朱元璋定下的端方,凡文武百官出境见各地藩王,一概以臣礼觐见,哪怕是一品人臣也不能例外。但是现在事情却倒置了过来,朱元璋的后代子孙——这些天潢贵胄不但不接管张居正的顶礼膜拜,反而纡尊劳驾大老远地跑出城去驱逐这位不苟谈笑的宰辅,只觉着能够和他连袂而行便是莫大殊荣。对这类大有僭越之嫌的“异礼”,张居正固然谦谢再三,却没有诚惶诚恐地回绝。
金学曾本意是调笑,可陈瑞听了结感觉他是奇妙地向首辅表功,其含义是:“你瞧瞧,咱衙门里的人对首辅多么虔诚!”内心顿时上了醋意,板下脸来讲道:
张居正一行刚到坑道口楠木棺材前站定,忽听得近处甚么处所传来“嗵、嗵、嗵”三声炮响,这是陈述吉辰已到。本来另有些喧闹的现场,俄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这太晖山地形开阔,土阜上面的空地上能够包容数千人,现在已是塞得满满铛铛的。空地四周站满了担负鉴戒的军士,在鉴戒线以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看热烈的人群。孝子如潮哭声震野,幡旗簇拥旌表如云。如此昌大的葬礼,荆州府的百姓,就是从上十八辈儿数下来,也没有谁开过这等眼界。除了啧啧称奇,还是啧啧称奇。
早上出殡,天赋麻麻亮,加上张居正心存哀恸目不斜视。他只感觉人多,但究竟浩大的送殡步队中有哪些人,他倒没细看。这会儿,他对陈瑞客气说道:
“襄阳府巡按御史赵应元。”
“这么快?”
“你是?”
统统送葬的官吏,这些滥竽充数的“孝子贤孙”们,此时一个个呆若木鸡,首辅的笃孝密意,给他们以庞大的震惊。
跪着的人头一扬,又禀道:
张居正前脚刚迈进棚门,后脚就跟出去一小我,在他身后扑通跪下,口中高禀一声:“元辅大人。”
“是……”陈瑞稍愣了愣,又答道,“不过,还是有一个未曾前来。”
“酱先生如此干号,有悖于《周礼》,士君子哭祭圣哲,必有锥心之痛,痛极而力竭,力竭而声哑,安能大放悲声!”
“恭送封君入冥宫——”
说怪也怪,却说炮响以后,本是响晴响晴的天,忽忽儿就起了乌云。张居正昂首一看,恰好有一队雨燕横过甚顶,它们回旋着,鸣叫着,愈来愈强的南风将它们远远推去。破絮般的铅云越压越低,云的穹隆里,仿佛有黑厉厉的山鬼鼓翼而来。张居正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心中忖道:“如此幽冥气象,天道不虚啊!”一语未了,早有履行官“瞠”的一声敲响铜锣,接着清脆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