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隆从速起家应道:“下官在。”
“那织户岂不亏蚀?”
“有难处吗?”
“上哪儿找?叫你家老爷忍一忍,挺一挺,立马儿天就亮了。”
张居正已是非常的大怒,一拍案台问道。实在他并不是问莫文隆,而是一腔愤激脱口而出。莫文隆不知端的,却觉得问的是他,顿时吓得盗汗一冒,挺直了身子答道:
“是。”
昨者,杭州织造局提督寺人孙隆到部传谕:本年杭州织造局用银数增至八十万两。循例本部出半,应调拨四十万两银。臣奏称:此项增费太大,无章可循,欲乞圣明按常额取用。
“这苦头还没吃够呢,老天爷帮着他。”
“第一,难的是给织户派活儿。给皇上制龙衣,布料特别讲究,就说一匹大红妆花过肩蟒缎吧,从缫丝到染色,每一道工序都涓滴不得草率。一匹缎子千辛万苦织成,钦差的督造寺人过目查抄,若找到一个米粒大的疵点,这匹缎子就算废了。织户忙活了半年,不但领不到酬谢,那报废的缎子还不给退回。”
“首辅欲开万历新政,下官无任欢忻。矫枉黜侈竭诚事启本是臣节。下官明日解缆返回杭州,一回到府衙,就当即写本上奏。”
“朱大人您请回吧,皇上本日有事,会晤打消了。”
“俺是朱大人的家人,俺想……”
“老爷,我们回吧!”
寅时约略过半,天气还是黑得如同老锅底儿。位于崇文门大街之侧石缸胡同工部尚书朱衡的府邸,大门俄然被擂得山响。门子翻开门眼一瞧,见是两个宫内的乌木牌火者,便问其故。火者答:“皇上传旨,要朱大人当即赶往左掖门候见。”说罢驱马而去。门子不敢怠慢,遂唤醒管家禀报仆人。尚在睡梦中的朱衡,被唤醒后也顾不很多想,觉得是为杭州织造局用银事,皇上要劈面质询,便赶紧沐浴换衣登轿而去。到了左掖门外,还是黑入夜地,只五凤楼上挂在檐下的八盏大红灯笼,摇摆生出一些光芒。轿夫代为叫门,门内守值禁军答复,请朱大人先在外头候着,等接到旨意再行开门。朱衡无法,只得站在门洞里干等。
莫文隆五十岁出头,通籍以后,从正九品的县主簿干起,他从未破格汲引,硬是凭着三年考满晋升一级的士人通途,一步步攀到现任的杭州知府任上。他在这任上兢兢业业干满六年,客岁例当晋升,但因杭州是江南财赋重地,争抢这一职位的人很多,吏部一时委决不下。张居正遂决定让老成慎重的莫文隆留任,给他晋升一级,挂从三品的浙江省布政司参政衔。这一安排天然让莫文隆欢畅,内心头对张居正存了一份感激。
说完,任凭班头再三哀告,里头老是一个不该声。缩在门洞旮旯里的朱衡,听得这段对话,长叹一声,顿时有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受。班头人机警,咂摸着本日的事情有些费解,不管如何说,朱衡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守门官如此霸道对待,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思来想去,他仿佛找到了其中启事,便靠近朱衡耳边,轻声说道:
“造价两万两银子的龙袍呢?”
“而不谷现在向你要的,恰好就是这个‘勇’字,”张居正说张佳胤,目标就是开导莫文隆要做一个诤臣,“杭州织造局的内幕,你既摸得清楚,就应当上书切谏,以镇静上耳目。”
“我并不是问你,”张居正见莫文隆曲解,又解释说,“我是在想,一件龙袍的造价与请银的代价之间,差异如此之大,如何就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