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让张鲸听出两层意义:一是皇上顾及他的面子,没有将此事的底儿露给冯保;二是此事的措置还得规复原旨。张鲸感激之余又忐忑不安,说道:
出了张居正府邸,天气已黑。冯保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紫禁城,连杯茶都来不及喝,就径直跑到乾清宫向皇上禀报。此时皇上刚用过晚膳,正在东暖阁中同三个内侍一起玩斗叶子的游戏。叶子是一种纸牌,又叫马吊牌,共四十张,每张牌都以《水浒》故事中的人物定名。玩时四人入局,每人八张,以大管小,窜改甚多。约莫是年前,乾清宫一名办理牌子在外头学会了这类牌戏,回宫来教给皇上,皇上很快就上了瘾,每天只要一落空,就要让贴身内侍陪他玩几局。冯保出去的时候,皇上正玩到第三局,乾清宫管事牌子周佑与他是对家,这时候打出一张百万贯的阮小五。皇上磨蹭了一会儿,俄然甩出一张牌来,嚷道:
自从张居正病重以后,张鲸遵朱翊钧之命,每天夜里在司礼监值房歇宿,以备不时之唤。小内侍畴昔一喊,他立即就跑了过来。此时,朱翊钧让他平身,赐了座后,才道:
周佑命一个小内侍去喊张鲸,余下的人都留在阁房里。这帮朱衣寺人想着为皇上逗乐,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候竟冷了场。半晌,朱翊钧方双眸一闪,幽幽问道:
“皇上,当下之急,恐怕还得从速增加阁臣才是,以备张先生不豫……”
“方才冯公公到司礼监,简朴向主子说了几句,传闻已在垂死之际。”
“那份访单上还说了些啥?”
“这房里灯光太暗,多点几盏灯笼。”
“咱说过,这访单是偷看的,皇上并没有和咱群情这事。”张鲸据实而答。
却说张鲸在张四维府邸门口落轿的时候,张四维正在武当山道人的指导下练习扪腹静坐之法,听得门人禀报,他立忙收了功,与张鲸在客堂相见。
“主子当日所言,也只是捡耳朵听来的……”
这一骂,三个内侍都吓得筛糠普通,没有一小我敢张嘴说个不字儿,都灰头灰脑溜了出去。眼看着好端端一场牌局被搅黄,朱翊钧脸上有些挂不住,抱怨道:
周佑一看这张牌,立即叫起来:“万岁爷,您这张牌是偷的!”
“东厂真是无孔不入,”张四维神采一沉,又担忧地问,“皇上是何态度?”
张鲸乘轿出了紫禁城,去吏部和都察院办完传旨的事,想着收了大名府知府的银子,不但没有替人家逢凶化吉,反而收监拘谳,不免心下怏怏。斯时夜已深了,立秋刚过几天,恰是北都城最热的时候。平常逢到这季节,北京就变成了不夜城,多少戚畹人家膏粱后辈,恰好去那些酒馆青楼或倚翠偎红或揎臂痛饮,极尽声色犬马之能事。彻夜里氛围却有些分歧,街面上到处都是巡查的军士,那些风月场合馔饮之地,也都冷冷僻清少有人帮衬。张鲸心下清楚,这都因张居正的病情引发。万千朝局一身所系,必定导致统统的官员都密切存眷首辅的病情窜改。因而,一股子风声鹤唳民气惶惑的严峻氛围便在都城里伸展。皇上固然没有命令宵禁,但是见这大街冷巷,竟沉寂得如同木叶落尽的空山。张鲸本来就一肚皮不安闲,又目睹这分冷僻,三伏天里竟然打起了寒噤。这时候,他乘坐的四人抬凉轿刚抬出吏部、都察院地点的繁华街,眼看就来到了棋盘街口,从这里向右拐畴昔,约莫半里多路,就是夜间收支紫禁城的唯一通道东华门,轿夫们咔咔咔地在磨轿杠,张鲸从凉轿里伸出头来喊道:“不去东华门,到槐树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