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盅茶工夫,掌柜的从里屋掇出第一道菜来。一盘熘得红红的圆形薄肉片儿,上面撒了些翡翠葱花,模样非常都雅,朱翊钧问道:
“那得要多少只八哥呀?”
“多谢万岁爷体贴,老奴不饿。”
“到树林子去逮呀,”冯保耐烦解释,“这一盘舌头,大抵要几十号人忙乎半个月呢。一只八哥最精华的部分就是舌头了,取了舌头,八哥肉就没啥吃头。”
冯保答:“酒家虽是临时搭盖的,但真正执事的还是御膳房的大厨。”
客用说得很诱人,李太后便临时窜改了主张,跟着朱翊钧,走了十几丈远,进了老神仙酒楼。
“甚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也忒胆小,竟敢将这些诲淫诲盗的物件儿,拿来污朕眼目。”
“哎呀,真亏人家想得出来。”
“贵倒不贵。”
“汤的味道好,名儿也高雅。”
“如何这东长街集市上好一点儿的货色都是从棋盘街上借来的。”
李太后对武宗天子沉湎豹房寻欢作乐的荒唐事早有耳闻,她生性不喜好这类混闹的人,便问道:“这些酒具,想必是武宗天子爷的旧物?”
“你如何不喊呀?”孙海指着小厮的鼻子斥责。
“太后娘娘尝尝便知。”
“这名儿也是武宗天子爷取的,”冯保解释说,“有一年,武宗天子爷领兵到了大同,进了一家旅店,花两千两银子吃了三菜一汤,他说那是他平生吃得最好的一顿饭。能吃这类饭,也算是老神仙了。今后,那家旅店便改了名儿,叫老神仙酒家了。”
“那这盘豆腐要多少只画眉的脑髓才做得出来?”
朱翊钧闹不清楚两千两银子的实际代价,鼓着腮帮子想了想,又问:
“传旨元辅张先生,今早晨他不必进京,就住在京南驿。明天一早,命百官出城相迎。”
“大抵十只鸡吧。”
说话间,第三道菜也端上了桌,是一盘细若松针的绿茸茸的青菜。这回不待主子发问,冯保主动先容:这菜叫雪龙须,采自西域昆仑山的千仞雪壁之上。以每年十月采撷为好。这雪龙须有一个特性,就是任何时候都保持碧绿的色彩。因昆仑山长年风雪迷漫无路可走,采雪龙须的人十去九不回,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雪崩压死。唯其如此,雪龙须的代价才大大超越银子,一斤银子只换得回一两雪龙须。
“那里有人敢坑天子爷?”冯保故弄玄虚地答复,“三菜一汤,实打实要两千两银子。”
“啊,是他?”朱翊钧笑道,“先朝的天子爷,就他敢变着法儿找乐子,这《醉乡十宜》出自他的口,也就不奇特了。‘醉天子谁奈我何’,你们听听,就是醉了,也是君临天下的气势。”
朱翊钧大嚼了一口,也奖饰道:“味道真是不差。大伴,这是甚么肉呀。”
“北宋南宋?”孙海平常不读书,哪有朝代的观点?便望文生义胡扯下去,“依主子看,这铜镜必定产自宋朝的南边。万岁爷您看看,这交欢的一对男女,身架儿都不大。不似北人,婆娘的屁股都大过磨盘。”
“老奴哪有这口福。”冯保嘿嘿笑着。
“这临时搭盖的酒家,能做如许精美的菜肴吗?”此次问话的是陈太后。
朱翊钧故意保藏,但又怕母后晓得了惹下祸事,如果退回给棋盘街又感觉可惜,便道:
“龙泉汤。”
“儿不敢。”朱翊钧脸一红,从速收敛了。
“孙海,朕看你喜好,你就买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