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阿豆回了回神，捧过布巾，谨慎地替秦素拭面：“女郎要葫芦何为么？”
算算日子，秦世章应当早在秦素醒来前便亡故了，现在秦家送信的人想必才出门。从青州城到连云路途悠远，骑快马也需三日，不过秦府的管家可没这般快，算来约莫5、六往火线能达到连云，而她分开田庄的日子，也将邻近了。
秦素眸色淡淡，不见悲喜。
阿豆心头松了松，殷勤上前，扶着秦素半坐于床沿，又去盆架处绞热布巾。
不过，在秦素六岁那年，这份宠嬖戛但是止，而秦素的平常用度也随之一落千丈，直到被送至田庄“养病”，她才算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
秦素已经不大记得秦世章的长相了。
她是在两天前醒来的。
秦素怅怅地转开眼眸，望向纱帐上早失本质的暗淡绣纹。
只是，这本记录着前秦风骚人物玄谈的古书，带给秦家的却非福运欢乐，而是秦氏满门厄运的开端。
阿豆绞布巾的手停了，转首时已是一脸惶惑：“女郎恕罪。我不谨慎碰了盆架，惊扰了女郎。”
瓦檐上滴落的雨珠敲打着空中，将阿豆弄出来的些许声响也隐了去。
自七岁那年被送来连云田庄“养病”，她便再也未曾见过这位父亲。
暮色涌入寒窗，两重纱帐、一床薄被，却终是挡不住暮秋的冷意。
阿豆不着陈迹地凝睇着她。
秦素有些恍忽。
她模糊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贪玩，非要看阿妥帮庄民烧麦杆，成果被浓烟熏倒，在床上养了几日。而若她未记错的话，秦家报丧的人，近几日也将近到了。
传闻，赵氏出身卑贱，虽有着惊人的仙颜，却因身份寒微，秦世章也不敢等闲带她回家，只敢在外头养着。
想着那件大事，阿豆的心境顿时平了，和顺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傍晚、烟雨、寒窗。
很快便到了掌灯时分。
经历了最后的苍茫、慌乱与颓废后，她的表情已然平复。
她的父亲秦世章，乃是兼祧。
宿世时，秦素直至回到秦府被姑母秦世芳问及，方才察知这两卷珍本不翼而飞，所幸另一卷最为珍奇的《许氏杂篡》，因一向收在装旧衣的箱子里，连秦素本身都健忘了，因而幸得保存。
“如此。”秦素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四顾一番，最后目光定在了橱架处。
阿豆脸一白，缓慢地转出床尾，掀起纱帐，瞬息间，一双亲热而洁净的笑眼，温驯地拢上了秦素的脸。
她有些微叹，不知是光荣还是轻视，抑或只是不甘，心底里的情感翻了几番。
蓦地，膝盖处一阵锐痛传来，酸胀非常，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随后，一丝苦笑便爬上了脸颊。
东、西两院的老夫人虽各有私心，却有志一同地以为：不管嫡庶、男女，秦家的孙辈须很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故秦素方得以进入秦家，并被养在了长房名下。
“方才是甚么作响？”秦素懒懒呵欠一记，随口问道。
前尘若梦，她不想、亦不能永久囿于畴昔，她终是要着眼于当下，为这一世的将来好好运营。
那张早已恍惚的脸，在她的影象中蒙了尘、落了灰，被工夫抛进了角落，再也没法忆及。
“女郎醒了，可要起榻？”阿豆语声轻柔，手上已经利索地行动起来，将纱帐挂去一旁的帐钩。
阿豆的脸又白了，绞布巾的手指紧紧攥住，神情有些不安。
她几近已经忘了，宿世此时，她的膝盖还未养好，一逢着阴雨天便会疼。
以一身肩挑两房，秦家子息之薄弱，由此可知。
现在，又隔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