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便黑了下来。
秦素早早便上了榻,角院与耳房的灯火也逐次地熄了。还未至戌正,整间院子便在黑暗中垂垂温馨了下来,堕入了甜睡。
宿世时,便是靠了这一手技艺,秦素逃过了数次危急。不过那皆是在赵国,现在她仿的却陈国公文,这还是两世加起来的第一回,不免有些手生。
秦素直起腰来,极其不雅地伸了个懒腰。
她翻身下了床,借着淡淡的月光穿上衣物,也未秉烛,摸黑出了房门,来到了位于角院中间的菜窖。
秦家的菜窖亦修得极大,门后是七级向下的台阶,菜窖的四角放着石灰,用以去除潮气,另一头还挖了通风的气孔,人在里头也不会憋闷。
那粘腻得几近令人发疯的感受,在这微凉的风里散开了。
做完了这些,她又拿起墨锭开端磨墨。
她这一出来,便又是关门阖户,不知在房里忙些甚么。
福叔想了想,躬身道:“是,那老妪姓周,阿承本年八岁。她家家道不好,前些时候阿承病了,请医花了很多钱。家里就她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这张脸,以及这具身材,曾无数地次呈现在她的梦里,粘腻的,潮热的,浑浊的,像雨天时身上的湿衣,紧紧地贴在人身上,甩不脱、躲不掉、移不开,直让人恨不得刮基层皮才好……
福叔躬身收下,以手掂了掂,点头道:“够了。”又问:“女郎另有何叮咛?”
她回身来到那团人影处,蹲下了身子,细心地照了照那具僵卧的尸身。
在她的影象里,阿妥他们凡是极少去菜窖,可她总要亲眼看过了,才会放心。
烛光所及处,是散放着的菜坛与油瓮,另有几口袋米面,再往里约七八步,则是半人高的一堆砖瓦,另有一架倒放的木梯
秦素持烛前行了两步,肯定那砖瓦无人动过,微微松了口气。
“她卷了我最值钱的几样金饰走了。”秦素语声恚怒,双眉耸峙。
益州人喜食泡菜,几近家家都建有腌制泡菜的菜窖,且越是瘠薄之地,那菜窖便建得越大。想那泡菜久搁也不会坏,且地窖亦有储物服从,贫民家自是多有建的。
她返身悄悄带上门,裙动如云絮,飘飘摆摆步下台阶,一点声音都未出。待行至阶下,她便哈腰拾起地上的烛台,向四下照了照。
已经好久没做过这些了,现在重拾旧艺,秦素写了好几稿才算对劲。待写罢印文,便将纸返覆于印石上,以小笔沾水轻刷。这纸极薄,未几时便将反字印了出来。
石阶尽处搁着一只小铜烛台,幽幽火光遣散了暗中,模糊可见中间倒卧着的一团人影。
四枚官印皆已刻就,这一个下午的时候没白废。
这一次她将墨磨得极浓,以后便自匣中拣了一卷薄白棉纸,打展开平,开端为印章起稿。
落日淡极近无,将她的眉眼悄悄拢着,有一种格外的洁净,如线描点染的画稿,只待辅以浓色,便可成绩一卷靡艳绮罗。
晚食之前,秦素终究开了门,她肃容唤过了福叔,叮咛他明日一早去城署报阿豆逃奴。
秦素出了会神,细细想了一遍本身的打算,肯定无甚讹夺处后,她便又起了身,将东西清算在了书匣里,拿了把小铜锁锁了,遂又去了角院,将早上买的一壶酒拿回了屋中。
她悄悄地望着地上的那团人影,似是游移,又像张望。
去岁屋子漏雨,福叔为了省下雇人的钱,便与阿妥一起脱手修好了屋顶,这些砖瓦便是当时用剩下的,全都堆在了此处,上头积了厚厚的灰,明显是好久无人涉足了。
四下里静极了,连风声都听不到。窗纸上映着浅白的光,恍忽而又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