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郎君。”焚琴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只向那驭车的哑奴后背上拍了两下。
“吱吱哑哑”的行车之声,在黑暗入耳来,更加有种沉旧而破败的感受。
随后,森冷而沉重的斧头,便落在了他的颈上。
厥后他想,或许,那便是死罢。
唯六合,可永久。
斗笠之下,桓子澄缓缓伸开了眼睛。
重斧斩断颈骨的刹时,沉闷的声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生命,自那夜惊醒以后,便烙在了他的心底。
他笑了一下。
在疼痛袭来之前,认识便已经分开了躯体。
那一刻,他俄然便感觉,这世上值得看、值得听的人或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唯有永久的暗中,与虚空……
竹斗笠的裂缝间透下多少阳光,率性且粗砺,一如辽西郡的大风与暴雪,另有那遍野四起的黄沙,以及一望无边的秫秫田。
那像是产生在他想像中的一个笑,起于灵魂深处的某种震惊,在尚未到达唇边之时,便即消逝。
那种空落落的感受,像是肉身从未曾存在过,你所具有的统统,连同灵魂与思惟,全都在躯壳毁灭的阿谁顷刻,归于虚无。
他并未感觉疼。
也或许,是根本来不及感觉疼吧。
不过如此。
大辟之刑,本来竟是如许的感受。
那一刻,这血腥且怪诞的一幕,仿佛离得他很远,很远,远到了……恍若一梦。
秋风微凉。
“真倒霉,大痦子又抢我钱!”焚琴的嘴噘得能挂油瓶,摔手打脚地往车上爬,爬到一半才想起来车上另有个桓子澄,他的行动一下子变得轻了好些,谨慎翼翼地觑了自家郎君一眼,方才悄无声气地爬上了车。
桓子澄伸平了衣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抚在了一样粗糙的车板上。
如同灵魂剥离而去的一具躯壳。
想到这里,焚琴的嘴巴忽尔又翘了起来。
从心到身材,都是空的。
生命从躯体中缓慢地流逝,快得让人底子抓不住,因而,灭亡便也成了一种捉摸不定的感受。
这世上的很多事,在人类付与他们一些意义之前,本就是既不成笑,亦不成悲的。
罢了罢了,他的名字也还好,就叫焚琴也没甚么,另一个本来叫“别鹤”的小厮,现在也被郎君改了名儿,叫“煮鹤”,的确是想想便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