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世民闭上眼,神情尽露怠倦。
李世民叹道:“‘当年’这两个字,仿佛已是隔世了,好悠远啊……这些画像上的人,一半都不在了,朕也快了……”
形象越光辉,背后就有多阴暗。
李素抿了抿唇,朝李世民长长一礼,然后迟缓地往殿外退去。
李素思考半晌,低声道:“若欲完整撤除门阀士族,三代内做不到,但臣愿帮手太子殿下,尽力减弱门阀士族的权势。”
李世民苦笑道:“史乘批驳,朕已看不到啦,朕此生之功过,连朕本身都说不清楚,史官落笔岂能尽书焉?但愿他们能留几分情面,给朕一个公道的说法……”
常涂黯然退下。
李世民缓缓点头,神情豁然道:“这件事,朕连辅机都没奉告,唯独说给你听,一则因为辅机也是出身门阀,朕心存顾忌,二则,辅机年老矣,而子正还很年青,你是朕属意的宰相之选,为人谦逊聪明,更首要的是,你出身农户,与门阀士族并无干系,这件事交给你,朕很放心……”
李素哽咽道:“陛下武功武功之盛,古往今来罕见,臣至今敬佩不已,能为陛下之臣,是臣的幸运,臣很光荣来到这个年代,将来青史必不污陛下圣名之分毫,臣包管。”
“陛下不止一次说过,您创下这千秋基业,非陛下一人之功,这么多的建国文臣武将,他们当年都为陛下伸了一把手呢,陛下可否准予让臣也伸一次手?”李素暖和地笑道。
李世民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喃喃道:“长生……多么好笑,恰好古往今来的帝王都信,连朕也不例外,这场长生大梦该醒了!”
李世民含笑谛视着他,道:“子正宽朕之心,朕甚慰,罢了,这些都是身后事,朕纵手握天下至权,也堵不住先人的悠悠众口,功与过,朕都安然接管……”
古往今来的帝王里,李世民已经算是很胜利的帝王了,他的胸怀,他的气度,他的雄才伟略,都在史乘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回过甚来看看他的后代们……
可惜的是,如此失利的人生很难获得旁人的怜悯,当权势与亲情没法分身时,当年他已做出了本身的挑选。
李世民说着话,气色却渐渐红润起来,精力也好了很多,板滞浑浊的目光俄然规复了昔日的锋利。
顿了顿,李世民又道:“该叮嘱你的事,朕已跟你说过,未几说了,本日君臣相聚,作乐之时,来,你二人扶朕上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
看着李世民吃力迈步,仍倔强地不准任何人搀扶的模样,众臣心中一酸,皆落下泪来。
李素躬身施礼:“陛下圣明。”
人生的最后一刻,他能经心信赖的人,只要一个非亲非故的常涂,果然只要“不幸好笑可悲”能解释他现在的表情了。
李素黯然一叹,低声叮咛身后的寺人拿两张熊皮卷起来,放在李世民的身后,让他的后背靠在熊皮上。
李世民含笑看着常涂,道:“你我都清楚,朕已药石难医,本日便是归期,既然难医,朕为何要躺在病榻上毫无庄严地死去?哈哈,油尽灯枯,当肆吾欲!来人,移驾凌烟阁,召太常寺歌舞!子正,与朕同往,殿外雉奴和辅机他们是不是都在?同去吧,朕与他们再痛饮一场,道别……不能太仓促呀。”
可惜,如许的帝王一个都没有。
众臣就如许悄悄地看着他,看着他喘气,看着他举起颤巍巍的手,命令传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