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只好叹了口气,黯然不语。
机括声喀嚓作响,数万斤的隔世巨门缓缓落下,最后咚的一声沉闷响声,石门完整隔断了阴阳,也将常涂隔断在陵墓以内。
李世民的棺柩在泥泞地里彳亍而行,行至陵墓石门前,李治与群臣扶柩痛哭嚎啕,在和尚们的经文声中,棺柩被禁卫缓缓送入陵墓内,这位古今难见的巨大帝王与平生挚爱的老婆终究长眠于陵墓中,永久告别了人间。
李治和李素仍肃立于陵墓外,半晌,李素俄然面朝石门长揖到地,大声道:“常公所言,李子正记着了,你我来世论交,我欠你一壶忘年美酒,来世记得向我讨要。”
六合低昂,黑云压顶,门路两旁烦复的牛角号哭泣吹响,回荡在空悠悠的山林外,棺木火线是黑压压的送葬步队,从文武百官到羽林禁卫,还稀有以万计自发前来的布衣百姓。
常涂站在陵墓石门前,却先朝李素笑了笑。
半晌以后,长孙无忌再次拜伏于地,大声道:“请太子殿下遵先皇遗诏,即天子位!”
说着常涂叹道:“不过,李县公才干超凡,若无出世之俗慧,恐亦难悠长,这也是常某的一句谏言。这些年朝臣们来来去去,飞黄腾达者,锒铛入狱者,乃至满门皆斩者,常某都见很多了,不免有些感慨。朝堂里仕进,凭的不是做事,而是做人,若做人做事皆有建立者,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李县公固然仕进多年,可一向与朝廷和陛下若即若离,说是高人隐士之脾气,却也不免令陛下不悦,自古君上无德,高士乃隐。但陛下常言己过,言称纵算不得圣君,起码不算昏君,李县公这般疏离于朝堂君上,明君知你脾气淡泊,不欲纷争,如果换个心量狭小的君王,焉知怎生看你?”
没多久,长孙无忌,褚遂良,李绩,李素等朝臣鱼贯入殿,世人面朝李治跪下,正式地行了三拜之礼。
李治扭头看着他,道:“常公公所言,我感觉很有事理,子正兄以往行事讳饰,是惊骇位极言多,招肇事事,或怕父皇猜忌,现在我已即位为帝,对你,我平生不疑,子正兄何不放开胸怀,舒放凌云之志?”
常涂笑道:“并非吹嘘,实是发自至心,你并不晓得陛下多么正视你,暗里里常在我面前提及你,言中亦多般表扬推许,无数次可惜长叹上天无眼,为何没有一个类若子正之皇子……”
长孙无忌腰挺得更直,声音宏亮隧道:“……大行天子奄弃普天,痛贯心灵,若寘汤火。思遵大孝,不敢灭身,永慕长号,将何逮及……”
常涂笑着看了一眼中间欲言又止的李治,抬了抬手,止住李治的话头,望向李素道:“李县公年纪轻简便为大唐立过如此多的功劳,令天下人敬佩不已,但常某最佩服的倒是李县公的处世之道,如此年青便知‘盛极必衰’的事理,几番推委升迁,以懒惰之状示人以有害,用以自保避祸,更妙的是,合座君臣皆看出了你的用心,但是因为你的春秋而不欲与你计算,常常一笑而恕,这是李县公用心最妙的一着棋,勉强也算是阳谋吧……”
话没说完,常涂摇了点头,打断道:“存亡跟随陛下,是我当年发过的宏誓,李县公莫再说了,污了我对陛下的虔诚之心。”
说着李治回身在李世民的棺木前跪下,大泣道:“父皇临终仍为社稷忧劳,儿臣不孝也,今父皇有诏,儿臣不得不遵,父皇恕我。”
长孙无忌叹道:“先皇视殿下为至孝之子,情知殿下不成能承诺顿时即位,遂瞒着殿下,将遗诏同时交给臣,褚遂良,李靖,李绩四人,先皇还说,若殿下不肯即位,可当殿宣示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