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如喝酒那般饮尽一杯茶,方笑道:“你我乃是同源之亲,可不必如此陌生。”
我略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她自知失态,将茶杯悄悄一放,淡笑道:“罢了,你还年青,不知世事之艰险,刚强己见,等再过些年事,就晓得我本日这番话的苦心了。”
我不知母亲对我和阿欢的事究竟晓得了多少, 亦不知她对此是甚么态度。她与我独处时当然是很好的,美满是一副慈母的模样, 但是我始终忘不了母亲还是一名天子, 从好久之前,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唤她陛下开端,她之于我, 便已更像君王而非慈母,更何况迩来我的所作所为,有很多已非以女儿的身份,而更像是一个部属。
我突然自梦中醒来,盗汗涔涔,透湿衣衫,仙仙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谨慎翼翼隧道:“是魇住了?”
我沉默地自苑中退出,不肯回城,只漫无目标地晃回了上阳别庄,刚到便听门上传信, 说安宁公主设帖,请我后日去城南别庄小聚,届时将有很多士人才子, 吟诗赋文,行曲水流觞之乐。
这帖来得火急又俄然, 不免让人遐想到本日之事,我想了又想,见天还未全黑, 独自骑马出去,至安宁的别庄拍门求见,她人公然在城外, 我之拜访虽俄然,她的欢迎却甚殷切,将我引入内厅,略陈了两桌茶点,不分宾主,只对席而坐,又召一伎于屏风后鼓琴、使一侍儿添香,余人皆屏出门外,我见她与昔日风格大不分歧,讶然挑眉,叫一句“阿姊”,却见她微微昂首笑道:“当今琴曲浸绝,要寻个能鼓琴的好伎乐不轻易。”
我对她一笑,自出别苑,跨上马背,缓缓引辔,边走边想,一起都是权贵别庄,少见稻田,多植花树,晚风吹过,便闻阵阵暗香,一日躁郁,尽随香风飘散,到了别苑,不必传冰,只在庭中闲坐,便觉天风自凉,天上繁星点点,大者如烛火,小者如米珠,或聚或散,密布夜空,我仰靠在长乐椅上,一面想着苦衷,不觉沉甜睡去,恍忽中竟又瞥见了李晟,他脸孔恍惚,衣衫颓旧,脖颈上套着一根细弱绳索,在迷雾中对我浅笑:“兕子。”待我迷迷瞪瞪地靠近,便执了我的手,将掌心中一张字条塞进我手里。那字条又硬又糙,膈得我掌心生疼,想要丢掉,终是忍不住展开一看,内里写得极是草率,但是因只要两个字,倒还极易辨认:“六郎。”
安宁眯眼道:“现在的确已是大周,可你我还是同源之亲,同姓之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