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奚道:“那倒不,世上还是有些真傻子的,像是…”忽地闭了嘴,道:“我不说了。”
武曌笑道:“是二郎进上来的,他在庐陵,旁的没学到,倒是学会了用这些竹木做些小东西。”见婉儿又去看那小几上一盘寿桃,又笑:“那是守仁做的,几可乱真是不是?”
“陛下说想去洛水垂钓, 问承旨甚么时候能好。”门外小内侍的声音中带着三分谨慎、七分奉承,念到“承旨”两字时更是格外轻柔, 婉儿等他出去时便停了笔, 起家听了传谕, 束手道:“劳烦向陛下说,再一刻便好。”
武曌吃了一吓,已猛地自椅上站起,见婉儿好好站稳,又不觉坐了归去,大笑出声,婉儿面上薄红,微嗔道:“陛下笑甚么?”
武曌道:“我笑你方才垂钓的模样——纸上千言,人以难堪,于你却轻而易举,小小鱼儿,人觉得易,于你却千难万难。”见婉儿面色不好,却笑得更畅快:“幸亏小奚在,不然竟不知是你垂钓,还是鱼钓你。”
婉儿淡淡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倒霉,何故善其事?”
武曌笑道:“我却感觉你穿也很都雅。”就命婉儿穿上,婉儿却意不过,略披了一披,眼窥小奚,见这小奚奴满面赏识,便知必定是金碧光辉、繁华逼人,不大风俗地低下头去,天子陛下便甚是玩皮地弯了哈腰,从侧面自下而上地看她:“我就晓得,纵是大红重紫,也掩不了你这份神仙气。”
婉儿便起家向一旁走了几步,还是扯不上来,又不肯叫人帮手,对峙半晌,一不留意,鱼竿脱了手、飞坠入水中,婉儿亦一个趔趄,幸而摆布早有筹办,小奚闪电般扯住婉儿,几个通水性的内侍扑通下水,不但将那中计之鱼和鱼竿带上来,还多捞了好几条鱼——这些自也是上官承旨的收成,毕竟若无她甩竿之举,这些人又何故下水捞鱼,立下此千秋大功?
婉儿不知该笑还是该恼,脚上微跺,一声“陛下”尚未出口,武曌已牵了她的手,渐渐向外去:“洛水鱼肥了,我们钓了鱼,在苑中烤着吃。”到廊上公然见备了一套鱼具,却非宫中常用,而是两套平常竹竿、一套竹篓,又有竹做的小杌子、小几,婉儿见得新奇,选了一根细竹竿在手中把玩,一面道:“宫中不常见这东西。”
婉儿展衣一看,见是一件大红绸袍,上高低下,满绣金翠蓝绿的牡丹,朵朵鲜艳,挤挤挨挨,略无裂缝,胸前比其他都要更大的一朵,倒是银线所绣,色彩虽素,光辉光辉,却更胜其他,婉儿接衣在手,轻笑道:“这衣裳很合适陛下。”
小奚道:“好天然是极好的,可总感觉有些怪。”因见婉儿已搁了笔,便更凑在跟前道:“我晓得这些人,我在掖庭为奴时见过,人前叫得可亲热了,人后不晓得如何谩骂呢——我虽是胡人,可胡人也不都是愚蛮,不受这些人的骗!”
武曌含笑点头,内侍们早已将长乐椅挪到靠水处,她便渐渐躺下去,婉儿将鱼饵悄悄甩出去,饵落在身畔不远处,武曌见了就笑:“甩得如许近,钓不到大鱼。”渐渐起家,自婉儿手中接过竿,用力一甩,甩出丈许开外,再将竿交在婉儿手里,婉儿坐在杌子上,她便靠坐在椅上,两腿靠着婉儿,手扶着婉儿的肩,倾身去看水面,斯须水中便有动静,婉儿将竿一提,却只见水面上动了一圈,鱼饵还好好地在钩上,武曌搂着她笑:“太早了些。”教她将竿再甩出去,过得半晌,又有动静,婉儿将眼去看她,她只悄悄点头,候了一会,见那鱼已吞了饵了,方将婉儿的肩一拍,婉儿猛地提竿,几下拽不上来,急得面上发红,武曌在她身后,教她:“向侧边走,耗那蠢物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