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那些人中最年长的一个站出来,战战兢兢地向我施礼。他长得跟母亲一点都不像,脸孔黎黑,身材短小,比刮风骚姣美的武敏之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应对时候那种诚恳巴交的态度也与京中进退有度、风采翩翩的世家后辈全然分歧,独一可取之处约莫只要那还算字正腔圆的官话了,但是与我们这些久在京中的膏粱后辈比起来,这最多也只能算“不是缺点”罢了。
父亲与李晟都是哭笑不得,母亲面色阴沉,手用力地按了按我的肩,我忙道:“六郎舞完了,阿兄可不能耍赖,快舞一曲。”
等李晟坐定,武敏之竟然也直身子,拱手笑道:“侄儿亦愿献舞为姑母寿。”
李晟便起家,与李睿一道入偏殿,顷之便率一队舞者鱼贯而出,本来《兰陵王》主舞只要一人,衣紫、腰金、执鞭而舞,今次出来时,却见一高一矮两人皆是紫衣金带,李晟执鞭,李睿执剑,两人俱戴了半脸的金色面具,上前一来,李睿如俳优般四周一走,执剑为礼,在正中面父母而立,怪声怪气隧道:“某乃兰陵王高长恭是也,貌柔心壮,音容兼美,现在国事危急,领五百骑抗他宇文周室,到得此地,却不知又是那里来的村汉,敢冒我高长恭的名头,看我一剑!”说着只如活猴普通挥剑朝一边乱舞,李晟哭笑不得,只道:“不要混闹!”举鞭而起,随便舞了几下,李睿便抱着头四周逃窜,李晟见他如此,反倒怔住,揭开面具,蹙眉道:“阿睿!”
与这些人的寒伧装束相反的是母亲和父亲。他们虽未穿朝服,却也双双都穿了正式的礼衣,冠袍钗钿具有,显出一派堂皇天家气象。连李晟也穿了全套的太子冠服,端坐在父母之侧。李睿打着“敦亲孝悌”的名号,大早就来了宫中,先是旁听我(和伴读们)上了几节课,继而死活约着我(和伴读们)去天井蹴鞠,玩得大汗淋漓,又非要在我那边沐浴,换上他存在宫中的旧衣,才仓促与我一道赶来,来时还不住和我会商能不能见到某个窈窕婀娜的表妹――他以外祖母虽年长而雍容、母亲姿质端丽,而我也“稍有几分可看之处”,因别的家的女儿必是好的,来时真是抱了满心的但愿,谁知到了这里,窈窕淑女未见,边地远来的农家汉倒是见了一堆,那神采真是不知如何出色。我则因父母兄长都穿戴寂静,本身却只穿戴燕居之服,心下略有几分羞赧,又怪母亲的侍女们不肯和我提早通气,转眼便想到许是母亲成心为之,便又抖擞了精力,上前先李睿一步施礼,也不可大礼,只略一鞠躬,李睿虽一定明白,却也跟着我对父母笑嘻嘻鞠躬。
母亲对这武三思的态度要略好些,叫他上前说了几句话方命他退下。除这两人以外的其别人都是由女官唱赞官号称呼,再与我们一一见礼,我听那职位里不是“司马”,就是“别驾”,最多有个“长史”,处所不是濠州,就是振州,再不就龙、柳,真是没有一个好的,内心咋舌,面上倒还是给他们面子,一一笑着答礼毕,母亲方表示上膳。
李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从未见过面的亲戚,侧过身子想要向李晟说甚么,母亲瞥见了,道:“有甚么话,就光亮正大的说,不要和你阿兄拉拉扯扯的。”
父亲好笑道:“兕子,《西凉》是对舞。”
母亲方才非常端肃,见了我们,那脸上便绽出笑来,伸出两臂道:“雉奴,兕子,到阿娘这来。”反倒是父亲有气有力地看了我们一眼,轻斥道:“表兄们来了,如何还穿成如许?”说话时咳嗽几句,母亲便一手揉推他的后背,一面笑看这边道:“家宴本就随便,不要太拘束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