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一片空前绝后的工地,上百万人如同蝼蚁般地劳作。被挞伐来服徭役的农夫们,用简易原始的东西,搬运数万斤重的石头,各种形状的青铜与钢铁,另有巴山蜀水运来的金丝楠木。而在工地的四周围,有不计其数的营帐、堆栈、工棚、要塞,另有死于工程者的宅兆与乱葬岗。
想要伸手往四壁去抓,倒是空空如也无一物,好像坠入的不是深井,而是深渊。秦北洋看到万丈霞光升起,如同在天国粹堂的高山之巅,云海苍茫,白鹤飘飘,苍穹宇宙,近在面前……
丹凤门以北南北中轴线,顺次为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莱殿、含凉殿、玄武殿……
白鹿原大墓的仆人,唐朝小皇子出世了。
因而乎,阿幽也被一并拽入金井深处。
俄然,又一股奔腾的热流劈面扑来,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按住脖颈后的鹿角形红色胎记,将他整小我拽入金井当中。
另有一只朱鹮,体型却略比他小,仿佛是一只雌鸟,向他收回呦呦的鸟鸣,她是阿幽!
他们在金井中自在落体,就像二十一年前,从盗洞坠入白鹿原大坟场宫的秦氏佳耦。
化身为神鸟朱鹮,与阿幽并肩遨游的秦北洋,飞临一千二百年前的白鹿原,翅膀文雅地把握气流,竟然惴惴不安起来。
工地的成千上万的民工们惊骇地目睹——两只红色大鸟如同两道红色闪电,一前一后,直直地飞入全部陵墓中间的金井。
就在工地的中间位置,也是白鹿原与终南山龙脉之首,高山挖出一口深井。
阿幽尖叫着伸手要去抓他,但秦北洋是倒挂坠入金井的,她只抓住了一个脚脖子。却没想到秦北洋坠落的力道实足,底下仿佛有股强大无边的吸力,如同地球轴心的磁极,如同深海中的旋涡,让人底子无从抵当。
她欣喜地抱起婴儿,终究放下天子的庄严,就像奶奶亲吻小孙子,亲吻这孩子的额头。
倏忽间,他的羽翼和鸟足被某种炽热气流抓住,阿幽一样堕入窘境。苍穹上的两只朱鹮,不成顺从地被拽向空中。
秦北洋与阿幽肩并肩翱翔,看到东市与西市,商贾云集,喧哗升腾,反弹琵琶与胡旋舞齐飞,龟兹乐与菩萨蛮一色,南来北往的商旅,东来西往的和尚,从日本遣唐使到大秦景教的布羽士,丝绸之路在此迎头撞上打了个结。长安中少年有胡心矣!
长安城制高点的龙首山上,乃是大唐天子的寝殿和便殿,北为后庭,太液池烟波浩渺。无数宫室当中,朱鹮飞入一间充满龙涎香的大殿,幽谧的层层帘幕以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叫。然后是一声婴儿的哭泣。视野深切阁房当中,卧榻上有个方才临蓐的少女,她的斑斓不成用说话描述,即便疼得几近衰弱晕倒,仍然笑中带泪地捧起刚出世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