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还亮着灯,就晓得她会等着,多铎微微一笑,进得次间,公然见她在榻上歪着。矮几上摆着德化窑的白瓷茶具,约莫是一边品茶一边读书。
福临甚觉绝望,沉着脸说:“如何是混闹?诸王大臣都在列,摄政王也附和,额涅何必大惊小怪。”
布木布泰肝火冲冲隧道:“皇上怎可跟着豫亲王混闹!”
布木布泰抹干眼角的泪痕,点头受教。
钱昭面色一冷,道:“我不乐意。”
多铎眯着眼,握住她的手道:“你知跟了我,此事在所不免。”
钱昭以手扶腰而立,不怒反笑:“你也晓得我是汉人!”
佟氏亲身煎了茶,端到他面前。多铎盯着她的脸,握住她手腕问:“你叫琼珠是不是?”
“你如何能吃茶?”他坐到榻沿,皱眉问道。
福临非常腻烦,昂首望着她,道:“朕就是再孝敬懂事,也不是他儿子。”
“你怎能说这类话!”他急怒攻心,指着她鼻尖道。
“摄政王向来不喜奢糜,现在又是多事之秋,点头不过碍于多铎面子罢了。”布木布泰耐着性子对儿子道,“摄政王比来身子不好,皇上该多体贴,实在不该为这等事劳烦于他。”
折腾了一夜,他倒是大早就起来,被服侍着穿戴结束后即出门。
汉人多数如此,不到最后走投无路毫不肯低头,哪怕无法归降,约莫还是惦记前朝旧主。吴三桂就是个例子,若不是被情势所迫,恐怕还做着那匡扶幼主划江而治的好梦,但一步步走到本日便再难转头,不虞他另起贰心。
钱昭心中嘲笑,“口谕”之说的确自比天子。本不耐烦对付,又想起山海关之役他当最是清楚,何况此时他能拿她如何,见一见倒也无妨。
多铎四仰八叉摊在炕上,原觉得睡不着,但酒劲上来,没一会儿就含混畴昔。
多铎想起刚才那身材妖娆的美妇,心头一热,道:“不错,会服侍人。”
她今后一仰,冷酷隧道:“我肚子疼。”
多铎自江南返来一向与钱昭厮混,绝迹于秦楼楚馆,现在想来很有些记念。目睹出了南苑,两人各有侍从牵了马来,便就此别离,各自归家。
他环顾全部屋子,发明她将昔日深色的家具都换成了花梨和紫楠,榻上垫着厚厚的绒缎毡子,地上铺的是驼色长毛毯子,看起来非常敞亮温馨。靠墙摆着一张画案,其上供一盆枸杞,红果累累,非常风趣。这边墙上还挂着一幅古画,画中竹梅栩栩如生,他踱畴昔细看,枝干上的积雪仿佛一触即落,忍不住伸手,却听身后一记清喝:“不准碰!”
福临不睬,回身进了暖阁。
多铎那里懂茶,瞧她清丽羞怯,心中倒是一动,回道:“好。”
多铎恨得牙痒。如果旁的甚么人,有才调却不肯臣服,大不了一刀砍了,但她是贰敬爱的女子,将来还会是他儿子的母亲,动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唉,看来不能操之过急,今后渐渐做水磨工夫便是了。
“王爷。”佟氏俏脸绯红,伸直着用胳膊掩蔽身材。
本想着钱昭生一早晨气就好,哪知接连几日都是不冷不热,也不共同他作息,他出门那会还睡着,他返来的时候已经用过饭,题本约莫就翻翻,原封不动堆着,多铎也懒得看,让人直接送去摄政王府,本来就不关他甚么事儿。
“嗯,没出岔子。”他接了冯千递上来的茶盏,道,“另有一事,平西王奉诏进京觐见皇上,这两日就快到了。皇上必定赐宴,除此以外,我要在府里设席接待他,你务必安排安妥。”
钱昭不料他如此说,倒是怔了。汉人向来视女真为化外之民,茹毛饮血不知礼节,别说是汉人,就算是朝鲜国也看不起他们,自发高其一等。现在满人以蛮勇横扫八方,天下几在掌中,汉人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得不臣服于以往正眼也不乐意瞧的蛮夷,前后落差,恐怕真没法均衡自大与自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