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孙黑挟恨在心,奸谋又起。忽一日穿了甲胄,外边用便服遮着,到公孙楚家里来,欲要杀他,夺其老婆。已有人通风与公孙楚晓得,疾忙固执长戈起出。公孙黑措手不及,着了一戈,负痛飞奔出门,便到宰相公孙侨处奉告。此时大夫都聚,商讨此事,公孙楚也来了。争辨了多时,公孙侨道:“公孙黑要杀族弟,其情未知真假。倒是论官职,也该让他;论长幼,也该让他。公孙楚卑幼,擅动兵戈,律当远窜。”当时定了罪名,贬在吴国安设。公孙楚回家,与徐蜜斯捧首痛哭而行。公孙黑对劲,更加耀武扬威了。外人瞥见,都懊怅徐蜜斯不嫁得他,就是徐大夫也未免世俗之见。蜜斯全然不觉得意,放心等守。

话说人生一世,沧海变成桑田,目下的贱贵穷通都做不得准的。如当代人一肚皮势利动机,见一小我新中了举人、进士,生得女儿,便有人抢来定他为媳,生得男儿,便有人捱来许他为婿。万一官卑禄薄,一旦夭亡,仍旧是个穷公子、穷蜜斯,此时悔怨,已自迟了。尽有费事的墨客,向富朱紫家求婚,便笑他暗沟洞里考虑天鹅肉吃。俄然青年高第,然后大师悔怨起来,不怨怅本身没有眼睛,便嗟叹女儿无福消受。所之前人会择婿的,偏拣着富朱紫家不肯应允,却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爱女,嫁与那酸黄齑、烂豆腐的秀才,没有一人不笑他呆痴,道是:“好一块羊肉,可惜落在狗口里了!”一朝天子招贤,连登云路,五花诰、七香车,尽着他女儿受用,然后服他先见之明。这恰是:凡人不成貌相,海水不成斗量。只在论半子的贤愚,不在论家势的贫富。当初韦皋、吕蒙正多是模样。

那韩子文考了三等,气得目睁口呆。把那梁宗师乌龟亡八的骂了一场,不敢提起婚事,那王婆也不来讲了。只得勉强自解,叹口气道:

却说那梁宗师是个不识笔墨的人,又且极贪,又且极要阿谀乡官及下属。前日考过杭、嘉、湖,无一人不骂他的,几近吃秀才们打了。曾编着几句标语道:“道前梁铺,中人姓富,出售生儒,不误主顾。”又有一个对道:“公子笑欣欣,喜弟喜兄都退学;童生愁惨惨,恨祖恨父不落第。”又把《四书》几语,做着几股道:“君子学道公则悦,小人学道尽信书。不学诗,不学礼,有父兄在,如之何其废之!诵其诗,读其书,虽善不尊,如之何其可也!”那韩子文是个穷儒,那有银子钻刺?十今后收回案来,只见公子财主都占前线了。你道那韩师愈的名字却在那边?恰是:“似‘王’无一竖,如‘川’却又眠。”曾有一首《黄莺儿》词,单道那三等的苦处:

子文清楚晓得没有此事,贰心中正要老婆,却不说破。仓猝一把搀起道:“小生囊中只要四五十金,就是不嫌孤寒,聘命令爱时,也不能够就完姻事。”朝奉道:“无妨,无妨。但是有人定下的,朝廷也就不来点了。只须先行谢言之礼,等事平以后,渐渐的做亲。”子文道:“这到也使得。倒是说开,厥后不要翻悔!”那朝奉是情急的,就对天设赌咒来,道:“如有翻悔,就在台州府堂上受刑。”子文道:“设誓倒也不必,只是口说无凭,请朝奉先回,小生马上去约两个敝友,同到宝铺来。先请令爱一见,就求朝奉写一纸婚约,待敝友们都押了花字,一同做个证见。纳聘以后,或是令爱的衣裳,或是头发,或是指甲,告求一件,藏在小生处,才不怕厥后变卦。那朝奉只要成事,满担答允道:“何消如此多疑!使得,使得。一唯尊命,只求快些。”一头走,一头说道:“专望!专望!”自回铺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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