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使当年身便死,平生真伪有谁知!
安石既为辅弼,与神宗天子相知,言听计从,发愤一套新法来,即几件新法?农田法、水利法、青苗法、均输法、保甲法、免役法、市易法、保马法、方田法、免行法。专听一个小人,姓吕名惠卿,及伊子王方,朝夕商讨,斥逐忠良,回绝切谏。官方怨声载道,天变迭兴。荆公自发得是,复倡为三不敷之说:“天变不敷畏,人言不敷恤,祖宗之法不敷守。”因他性子固执,主张必然,佛菩萨也劝他不转,人皆呼为拗相公。文彦博、韩琦很多名臣,先夸佳说好的,到此也自悔讲错。一个个上表争辩,不听,去官而去。自此持新法益坚。祖制纷更,万民赋闲。
仆人去了多时,来答复道:“轿夫只许你两个,要三个也不能勾,没有替代,却要把四小我的夫钱雇他。马是没有,止寻得一头骡,一个叫驴。明日五鼓到我店里。客长姑息去得时,可付些银子与他。”荆公听了前番很多恶话,不耐烦,巴不得走路,想道:“就是两个夫子,缓缓而行也罢。只是少一个头口,没何如,把一匹与江居坐,那一匹,教他两个轮番坐罢。”分付江居,但凭仆人订价,不要与他计算。江居把银子称付仆人。
东京至金陵都有水路,荆公不消官船,微服而行,驾一小艇,由黄河溯流而下。将次开船,荆公唤江居及众僮仆分付:“我虽宰相,今已挂冠而归。凡一起马头歇船之处,有问我何姓何名何官何职,汝等但言过往旅客,切莫对他说实话,恐轰动地点官府,前来迎送,或起夫防护,骚扰住民不便。若或泄漏风声,必是汝等需索处所常例,诈害民财。吾若知之,必皆重责。”世人都道:“谨领钧旨。”江居禀道:“相公白龙鱼服,隐姓潜名,倘或途中小辈不识凹凸,有诽谤相公者,何故处之?”荆公道:常言‘宰相腹中撑得船过’,向来人言不敷恤。言吾善者,不敷为喜;道吾恶者,不敷为怒。只当耳边风畴昔便了,切莫揽事。”江居领命,并晓谕海员知悉。
祖宗轨制至详明,百载余黎乐承平。
一日,爱子王方病疽而死,荆公痛思之甚。招天下高僧,设七七四十九日斋醮,荐度亡灵,荆公亲身行香拜表。其日,第四十九日斋醮已完,漏下四鼓,荆公焚香送佛,俄然昏倒于拜毡之上。摆布呼喊不醒。到五更,如梦初觉。口中道:“惊奇!惊奇!”摆布扶进中门。吴国夫性命丫环接入内寝,问其原因。荆公眼中垂泪道:“刚才昏愦之时,恍恍忽忽到一个去处,如大官府之状,府门尚闭。见吾儿王方荷巨枷约重百斤,力殊不堪,蓬首垢面,流血满体,立于门外,对我哭诉其苦,道:‘阴司以儿父久居高位,不思积德,埋头率性固执,行青苗等新法,蠢国害民,怨气腾天,儿不幸阳禄先尽,享福极重,非斋醮可解。父亲宜及蚤转头,休得迷恋繁华,……’说犹未毕,府中开门呼喊,惊醒返来。”
自此水路无话。不觉二十余日,已到钟离处所。荆公原有痰火症,住在小舟多日,情怀烦闷,人症复发。思欲舍舟登岸,旁观贩子风景,少舒愁绪。分付管家道:“此去金陵不远,你可谨慎伏侍夫人家眷,从水路,由瓜步淮扬过江,我从陆路而来。约到金陵江口相会。”安石打发财眷开船,本身只带两个憧仆,并亲吏江居,主仆共是四人,登岸。只因水陆舟车扰,就义南来北往人。江居禀道:“相公陆行,必用脚力。还是拿钧帖到县驿取讨,还是自家用钱雇赁?”荆公道:“我分付在前,不准轰动官府,只自家雇赁便了。”江居道:“若自家雇赁,必要投个主家。”当下憧仆携了包裹,江居引荆公到一个经纪人家来。